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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手起立，靶台報靶！」

「靶台報靶，6、5、6、6、1、6，報告完畢！」卓飛虹說。

「第五靶位在幹什麼？」連長瞪了方家佑一眼，說：「方家佑，不要再給我出包喔！」

我懷著對方家佑班長的歉意下靶台，傑哥、阿德和阿慶都是打滿靶，我只有一發子彈上靶，無論他們問我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都若無其事地敷衍過去，子彈刺眼的尖頭仍是讓我心有餘悸，我只是心想著我剛殺了人，一個沒有經過司法審判的人(就算是死刑定讞我也不想當劊子手)，一顆子彈非我所願地打到他的身上，祈求是打中小腿、前臂、小拇指，總之，千萬別打到心臟。

【下靶台的情況，圖為高中生打靶，配合全民國防，自然笑得出來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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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五點半左右，我們在連集合場排用餐隊形，等著進餐廳用餐，遠遠地，一個光頭穿便服，揹著藍色後背包往步一連走來。

「哇靠！那不是洞拐六嗎？」列子裡竊竊私語。

王排也注意到大夥眼神的方向，等到洞拐六走到集合場前的柏油路，王排便對著他大吼：「過來，還用走的勒！」

洞拐六小跑步來到王排跟前，面無表情，想是沒有經過前幾天的噩夢，不知道王排是好相與的角色。

「逾假七十一小時，算很準嘛，」王排看了看錶，說：「還躲到讓家人找不到，蛤？你自己講躲到哪個烏龜洞去了？」

「報告班長......」

「報告排長！」

「報告排長......，台中火車站附近旅館。」

「怎麼不乾脆就住在裡面算了，再待一天，就可以跟憲兵隊玩捉迷藏了，不是很有趣嗎？」

「排長，我......」

「部隊現在要用餐，我沒有美國時間聽你講法國話，」王排說：「我真搞不懂為什麼你們裡頭總是有人自以為了不起，一個人要整個部隊等他！你是天上下凡來當兵的嗎？來，你書包給我。」

洞拐六把後背包交給王排，王排拉開拉鍊，把包裡所有東西都倒在柏油路上。

「撲克牌、香水、髮蠟......」王排每講一個物品便瞅洞拐六一下，最後他拿出一個透明的小罐子，「你講，這是什麼鬼東西？」

「報告排長，這是......安眠藥，我晚上......睡不著。」

「我聽你在胡扯！」王排說：「我看你是想自殺卻沒膽一次吃那麼多安眠藥吧！洞拐四、洞拐五，你告訴你們的好同學你們這幾天晚上是怎麼過的？」

「全副武裝中山室罰站......」兩人答。

「有沒有聽到？」王排把頭轉向洞拐六：「因為你一個人，害他們被處罰，知不知道羞恥阿？」

這時，連長從樓上走下來，看到這一幕。

「王守餘，現在都幾點了，部隊怎麼沒進餐廳？」

「報告連長，逾假的新兵剛剛才回來，我剛在幫他做安檢。」

「安檢不是你現在的工作，你應該立刻把他轉介給輔導長，你現在是值星官，還不快點把部隊帶去餐廳？」

「報告是，你東西給我收一收，」王排對洞拐六說：「懷疑喔？叫你現在收就收，等什麼阿？等退伍喔？......人不要蹲在這裡，東西拿著給我去旁邊！」

「洞拐四，把這罐東西給我倒到水溝裡！」王排把那罐安眠藥交給洞拐四。

「所有人聽口令，向右──轉，行進時，整個班面，目標餐廳，齊步──走」

王排把部隊帶往餐廳，留洞拐六一個人在水溝旁整行李，後來我才知道，洞拐六是算準逾假七十二小時以內不會被通緝，才選擇躲在一個世界都找不到他的地方，至於那罐安眠藥是怎麼回事，我想，只有他自己心底最清楚了。

接連兩天是第二、第三表射擊，上靶場前我不斷給自己加油打氣，不要怕，不要怕，這只是一場戲，我不是真的在殺人，但只要一上靶台，看到彈匣內子彈澄亮亮的尖頭，腦袋又是一片空白，比較進步的是，我不會一直灌輸自己不要打到人形靶的想法，我傾向瞄人形靶下盤部份，距離要害比較遠些，因為過份強調打下盤，好幾顆子彈打進土裡，揚起陣陣的煙塵，此謂之「挖地瓜」。

「第五靶位的，你不要一直挖地瓜！地瓜外面買就有了！」連長說：「方家佑，你到底有沒有在看阿？怎麼你那個靶位狀況特別多？」

這時就會換方家佑班長緊張了，「你瞄高一點，不要害我拜託！」他在我耳邊說。

經過兩次的心態調整，我已經從一發變成兩發，最後進步到第三表四發上靶，四發剛剛好及格，除了我以外，我們這波其他人都是穩定六發滿靶。

「阿源，你加油一點啦！」傑哥說：「我真的超想聽到士官長報靶時說我們『全線滿靶』！」

「我努力啦，我也不想拖累你們。」我苦笑說。

部隊顯然有人比我更需要努力，現在除了洞兩夭和洞拐六之外，全連都有及格以上的成績，洞兩夭總是打不到靶，害得方家佑班長被連長釘得滿頭包，最後詢問才發現洞兩夭近視兩百五十度，不戴眼鏡不會影響生活作息，至於瞄175公尺外的人形靶，可就難如登天，輔導長連夜打電話叫洞兩夭的媽媽把眼鏡送到成功嶺。

至於洞拐六因為缺上前幾堂射擊預習課更不用說了，連長為他特別開設「第九靶位」，拿操課槍「空操」全程，並由邢靖元親自指導，此時邢靖元彷彿又是貓科動物上身，一邊是連長狗幹方家佑班長，一邊是第九靶位邢靖元對洞拐六咆哮。

第三表射擊，全連只有這兩個人打不及格，士官長特別高興，「今天晚上，除了洞兩夭和洞拐六，其他人都上營站坐坐！」

部隊齊聲歡呼，可以看出卓飛虹對我們的打靶成績特別在意，猶記得他常誇耀步一連擁有最多靶槍，「我們成績好，是因為我們的槍是全成功嶺最準的！」我們傲人的成績讓他非常地有面子。

「士官長，那我和洞拐六晚上要幹嘛？」洞兩夭問，此時部隊安靜下來。

「射擊預習阿，動作不熟，就反覆操作到會為止。」卓飛虹笑說：「有沒有人今天晚上不想去營站的？」

大夥左顧右盼，笑笑鬧鬧，直到我舉起手。

「報告士官長，我想跟洞兩夭和洞拐六一起射擊預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