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綠油精」真的讓我們嚇到了,還是受不了整個餐廳的炸雞味,坐我隔壁的阿龍竟然跑去和豐原區的議員聊天,「阿伯,你有沒有帶多的炸雞阿?你們豐原交流道在我們神岡耶,我們這樣應該算是一家人吧!」
神岡區的役男聽了大笑,笑歸笑,肚子哀嚎得更加大聲了。
「神岡區!」
過了不久,終於輪到我們家鄉的人來了,是當初入伍前在鄉公所送我們的楊議員,那一頭大捲髮我一眼就認出來,但我們立刻失望了,因為楊議員和她的跟班手上完全沒有拿類似炸雞的東西,「幹!該不會給連長這烏鴉嘴說中了吧?」阿慶說。
【勞軍現場,剛好找到神岡區公所人員來勞軍的照片,照片和本人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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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議員走來我們的桌子,我們的反應都很冷淡,直到她說,「對不起來得晚了,早上拜訪一個村長,來兩個人去阿姨車子後車廂搬炸雞!」
楊議員例行性地問我們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吃飽、有沒有睡好,我忙於啃炸雞,沒有和她講到一句話,我的血糖禁不起從「綠油精」到「炸雞」的動盪,吃完炸雞,我已經疲倦到不想和別人講話了。
「這是阿姨的名片,大家有事情可以打電話給阿姨,」楊議員要走前給我們每人發了張名片,「最近選舉要到了,大家有放假一定要回家看看家人喔!好好保重!」
「對了,這裡還多一份炸雞,你們找一個人拿給班長吃,他們也很辛苦。」
中午,大夥嘴裡留著炸雞的餘香上餐廳,廚餘比往常多了一倍,今天我難得不寫信,午覺睡得很沉,想著勞軍這個熱鬧早上,什麼噓寒問暖好好保重都是過眼雲煙,對我們這些生活在「陰間」的新兵,只有炸雞和選舉才是真的!
隔天一大早,部隊帶上靶場進行第四表射擊,這是鑑測前最後一次射擊練習,卓飛虹在事前告訴我們步一連的成績比起其他成功嶺同梯連隊,已經是最好的了,叫我們只管放平常心下去打,按照這樣的心態打下去,鑑測一定可以拿到好成績。
由於前幾次的好成績,靶場氣氛輕鬆不少,儘管喧鬧還是被禁止的,經過前天晚上的射擊預習補救教學,洞兩夭已經可以打中三發,對此,卓飛虹給他拍肩表示嘉許,「口頭獎勵一次!」至於洞拐六肢體協調上本來就沒有問題,到了靶場儼然變成另個人,不再逃避,也不畏畏縮縮,反倒像是剛玩BB槍的小孩子,眼神炯炯發亮,他第四表打了滿靶。
射擊前我反覆回想人形靶的質地和溫度,再三確認它只不過是一張塑料片,我從方家佑班長手上接過彈匣,用指間碰觸尖銳的子彈頭,沒事的,塑料片一點痛楚也沒有,此舉讓方家佑班長非常緊張,等到連長下射擊口令,他連忙把彈匣搶過來幫我裝上。
「開保險,快點,這次是限時的!三十秒!」
我平平穩穩地在時間內打完,趴在地上等靶台報靶。
「靶台報靶。」
「靶台報靶,6、6、6、5、5、6、6、6,報告完畢。」
這次我打中五發,在我前一號的傑哥首次沒有滿靶,他也是五發。
「怎麼這次掉漆了?」阿德問傑哥。
「我有一發打到阿源靶上了,」傑哥說:「開玩笑的,心情太放鬆,沒有在時間內打完,阿源我們鑑測時一起打滿靶!」
我笑說好。
王排今天很難得沒有在靶場罵人,因為他被手機絆住了,講了半個小時左右,看他那陰陰鬱鬱、眉頭深鎖的表情,應該不是跟女朋友講電話,「好,我知道!」「破A,我知道!」「好,我處理!」從頭到尾就是我知道、我處理,反倒像是被上司數落一般。
「滷肉排好像踢到鐵板喔!」阿德說,我們表示贊同,並好奇到底有誰能讓不可一世的滷肉排吃癟。
我們的疑團在晚上獲得解答,晚上我們照例在中山室唱軍歌、背報告詞,王排面無表情地走進中山室,將手上的值星簿冊大力摔在桌上,這是他一貫引起注意的方式,眾人把頭擺向他。
「所有人擺頭看到排長這邊,」王排說:「所有人閉上眼睛,不要給我看到你偷偷張開的......,我現在問各位,到底,是誰去跟輔導長說我不當管教的?」
「自己舉手,不要偷張開眼睛,主動承認排長不會處罰你。」
我心想騙肖ㄟ,不會處罰需要這樣煞有介事地抓兇手嗎?
過了三十秒,顯然沒有人舉手,換王排講話了。
「來,所有人眼睛睜開,看我,」王排說:「我跟各位不知道講過多少次,在軍中有問題就是要『逐級回報』,什麼叫逐級?你有問題應該先跟班長講,班長搞不定再跟『排級』講,我和勞排就是排級,排級搞不定才能跟『連級』講,連級就是連長、副連長和輔導長......,難道我講得是法國話,各位聽不懂嗎?」
我心想,噢!原來輔導長也算是連級,之前我一直把他當做是「輔導級」,還不知道「輔導級」跟「排級」到底誰高誰低,我在心裡暗暗笑自己。
眾人一片靜默,不是我們不知道「逐級回報」這個遊戲規矩,而是合理地揣測,問題回報到王排那裡,一定會被「不行,無法!」「不在我能力範圍。」被否決掉,至於他會不會乖乖幫我們回報到「連級」,天曉得。
「報告排長,輔導長常跟我們說,有問題一定要跟他講......」八班班頭首先打破沉默。
「輔導長說的歸他說的,一切還是以部隊程序為主,我再講一次,逐級回報......」
「但是排長,輔導長說話的效力不是......」
「我說一句你回幾百句阿!」王排大吼,「就是你,我看就是你去跟輔導長打小報告的吧!自己承認!」
「報告排長我沒有。」
「給我站起來!沒有是吧?」王排說:「好,我給你三十秒時間想清楚,把那個抓耙子給我指出來,沒有抓到抓耙子,你倒楣!」
八班班頭憤怒地瞪著王排,三十秒過去,一分鐘過去,他都一動也不動,王排最後說:「八班班頭,不好意思舉發同學沒有關係,你可以寫小紙條給我,我保證......保證你沒事!」
「各位阿,我是為大家好,下部隊你不逐級回報,等著被幹到死,」王排說:「現在時間兩夭夭五,所有人十分鐘之內完成簡單的打掃兼盥洗,兩夭兩五床前就定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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