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嶺上#28 @ SaMoTa

一行人再度前往旅部會議室，不過，今天總共來了20個，有十幾個人被刷掉了，我看了看這二十人，裡頭果然沒有那主張「文明管教」的奇葩，是要聽科長精神講話嗎？還是另有變卦，「梅花住的地方」總讓人感到莫名的焦慮，相較於連上，旅部更令人覺得身體、時間都不是自己的。

會議室的桌上擺了一座壓克力台座，台座上插著二十個圓形籤牌，台座的另一邊是個方形的籤筒，看這排場大概知道我們今天是來抽籤的了。

「恭喜各位進入教育班長甄選的第二階段，」人事官說。

有個新兵和我懷著相同的疑惑，他舉手問人事官，「人事官，請問為什麼我們不是甄選完就直接上，還要再抽一次籤？」

「為了保證大家都是公平的，除了科長面試，你們另一半的命運就交給上天決定。」

聽到人事官說出「公平」兩個字，我感到大腦皮質某個區域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在入伍前，我聽過很多人透過關係辦理免役，或是發配到涼爽單位，就算是照規矩來參加大抽，讓命運決定下部隊的去處，也是有人抽到了東引，待了兩個禮拜，又被「關係」調回本島，至於我，遭遇小選的挫折，從來沒想過「公平」這兩個字，我心態已漸漸調適成，就算我當上了教育班長，也不是因為我能力好或是「公平」之故，而是因為某種我說不出來的東西。

姑且就叫它巧合吧。

會議室的門打開，科長走了進來，這次他的臉笑吟吟的，渾不似昨天面試官的模樣。

「所有人起立！」人事官說。

「不用敬禮，所有人請坐！」科長揮手示意我們坐下。

科長拿起麥克風，這次，他沒有花時間玩弄麥克風的電線，直接開門見山。

「昨天，我面試了三十多個人，最後讓你們在座二十位進入第二階段，我們會在今天決定出十位教育班長，各位知道我看中各位的是什麼嗎？」

眾人搖頭，沒有人講話。

科長繼續說，「我看的是各位自我介紹時的台風和自信，各位要知道，你們當班長會有很多機會在部隊前講話，如果你連跟我一個人講話都怯場，不可能有新兵會服你的管教。」

我突然想起了方家佑，他似乎沒有在部隊前講過話，口令都下不好了，還講話呢，不知他幾個月前是否有經過科長蛇眼的檢視呢？

「我再問各位一次，」科長繼續說：「在場有沒有人有意願簽志願役？這是最後一次問了......(科長停頓一會，沒有人作聲)，好，沒有問題的話，我們就開始抽籤吧！」

科長把麥克風交給人事官，由人事官交我們抽籤的程序。

「各位坐的位置，從第一排右邊數來第一個開始算是1、2、3…..19、20，各位坐的位置就是你的編號，再來，我們會請第一位同學出來抽順序籤，他抽出來的號碼的那個人，就是第一個出來抽籤筒裡面的籤......」

我大概瞭解人事官的解說，只是不曉得為什麼中間還要有「抽順序籤」這個環節，就我對機率的理解，無論你從哪個人開始抽籤，當下每個人中籤的機率都是等同的，一旦抽籤開始，機率才會隨之上升或下降，「最後一個人」只有接受最後一支籤的結果，中或不中，我想，「抽順序籤」的用意不是為了「公平」，而是讓那沒有中籤的「最後一個人」，心裡好過一點罷了。

第一位同學抽出的順序籤是3，也就是由編號第三的同學先出去抽籤，我的位置是第12號，也就是說，我是第十個出去抽籤的，今天只能接受結果的「最後一個人」，就是編號2號的同學。

編號三同學走向籤筒，人事官抓起他的手，掌心攤開面向我們，人事官要他跟著複誦說話。

「新兵劉裕成，手中無籤，在此抽籤。」

「新兵劉裕成，手中無籤，在此抽籤......」編號三頭別向一邊，同時手伸進籤筒，抓出一根紙捲交給人事官，人事官將紙捲打開後念紙上的結果。

「陸軍步兵905旅教育班長，跟著複誦。」

「陸軍步兵905旅教育班長。」

「無論你有沒有中籤，你都要把籤攤開讓攝影機照到，中籤的人走到旁邊找人事官登記，沒中籤的人直接回到位置上。」

這時我才發現講桌旁駕著一台DV全程攝影抽籤狀況，跟總統大選時投開票所一樣慎重哪，編號四和編號五依序出列抽籤，「中籤，陸軍步兵905旅教育班長！」「未中籤。」我在心裡默默祈禱前面的人趕緊把「未中籤」都抽走，提高我中籤的機率，等輪到我時，籤筒裡還剩六支教育班長籤。

「十二號！」

「有！」我答，走到籤筒旁邊，「新兵葉竟源，手中無籤，在此抽籤。」

我手在籤筒裡撈著，恨不得手指上有長透視眼，六十趴的機率，六十趴的機率......，我摸了一根紙捲上來，交給人事官。

「中籤，陸軍步兵905旅教育班長。」

哇塞，我真的摸中那六支教育班長籤，心裡的大石總算落下，無緣的裝甲兵學校、金門菜刀、戰車士、二元一次方程式、嘴角長痣的師爺......，別了別了，我在成功嶺一定要過得比在裝甲兵學校好！

「複誦阿！發什麼呆阿？」人事官罵，這時我才想到被高興衝昏頭了。

「對不起......，陸軍步兵905旅教育班長。」

從今天起，我就是成功嶺的教育班長了。之後的日子，我時常想起這段波波折折的過程，因為小選，莫名地捲入「當士官」的迴圈，我事先從沒想過會為此執著，不過就當個兵嘛，兌現在軍訓課許下的諾言，也是經過這一段，我才知道原來自己是個在乎公平公正公開的人，當你沒有在人生路上被陰過，被黑過，你永遠不知道黑箱的受害者心情是多麼惡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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