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oTa

林彥修、我和其他來自成功嶺的人都舉起手。

「再問一次，有沒有人自願？自願的我有賞，」孫剛仁說：「如果我指定，那就只能摸摸鼻子當實習區隊長喔！」

孫剛仁這話說得我心癢癢地，從他開始講話以來，我逐漸卸下心頭的防衛，我想這跟他的長相有點關係，孫剛仁長得有點原始，像是歷史課本上還原過後的周口店北京人，他頸子上帶了條金項鍊，又粗又亮，和他黝黑的肌膚成強烈對比，他講話不疾不徐，臉上沒什麼表情變化，那是因為剛毅，而不是隱瞞心機的淡定。

他的原始臉孔讓我想到卓飛虹士官長，還有信守諾言的庄腳大哥，我有預感他的身上也有豐富的寶藏。

關於當個合格教育班長的寶藏。

「要不就你來當吧！」孫剛仁指著我，笑說：「看你眼球轉來轉去的，想要又怕見笑，真是太不乾脆啦！」

「我......」我支支吾吾，不知怎麼回答。

「可惜了，晚了一步，沒有禮物喔！」孫剛仁說：「大家為我們害羞的實習區隊長鼓個掌吧！」

來自成功嶺的葉竟源，半推半就下，在全中隊五十三人的掌聲中成為實習區隊長了。

我們住在第三大隊這個回字樓裡面，回字樓大概兩個籃球場大，整個三大隊共住了五個中隊，接近六百人，我們和十四中隊共享三樓，每天早點名前，整個回字樓就像不停搖晃的豬公撲滿，六百個人往樓下集合場移動，有的走錯方向、有的忘記拿東西，有的全身紮滿裝備，鋼製水壺和鐵板凳發出匡噹匡噹的敲擊聲。

「二十分在第五方基集合完畢！」

身為一個實習區隊長，必須比其他同學早起盥洗，六點整到每個寢室喊人起床，孫剛仁告訴我肯定會有人賴床，因此六點十分還要再挨著寢室催促一次，今天第一次叫大家起床集合，起床狀況還行，六點十分待我進去寢室，所有床鋪上都站著方整白胖的冬被。

六點二十分，十五中隊所有人員在第五方基上排成講話隊型，由分隊長孫剛仁主持早點名，所謂「方基」就是由水泥圍起來的草地，整個步校從上空看下去，就像是長方形操場，外圍跑道是建築物，「方基」分割了中央的草地，每塊方基大概是六十乘六十公尺的正方形，步校嚴格禁止踐踏草皮，只有在早點名時才能走上方基。

因此，方基的草發育得很好，時值十二月，六點二十分，太陽剛探出微光，方基蘊蓄著一層薄煙，淡白色的，大頭皮鞋經過沾上點點露水。

「實習區隊長二兵葉竟源報告，全隊實到五十三人，完畢！」我把點名簿冊交給孫剛仁，「區隊長早。」

「各位早，請稍息，」孫剛仁接著進行早點名，「盧家辰(有！)、何依晉(有！)......」

大概點名到一半，孫剛仁說：「所有人聽口令，向左向右向後──轉。」

我不知道該怎麼反應這個口令，全隊左顧右盼，孫剛仁一動不動站在原地，他小聲暗示我，「不要動，唱國歌。」

只見方基上除了我們隊外，其他阿兵哥都轉向一個方向開始唱國歌，不久大家也照做，國歌聲音很小，我們也是看到別人轉回原來方向，才知道國歌結束了。

「今天集合狀況不錯，」孫剛仁對我們說，「請各位繼續保持，各位集合時請注意唱國歌就轉到官校那個方向，不要再底下祟動、講話，接下來，我們要練習下口令，每天早點名完都要練習。」

孫剛仁停了會，「所有人聽口令，向左向右向後──轉。」

我們又轉回唱國歌的方向，「我唸一句，你們跟著喊三次，大聲、短捷有力，知道嗎？」

「知道。」

「排頭為準，向右看──齊！」

「排頭為準，向右看──齊！排頭為準，向右看──齊！排頭為準，向右看──齊！」

「向前──看！」

「向前──看！向前──看！向前──看！」

「中央伍為準，向中看──齊！」

「中央伍為準，向中看──齊！中央伍為準，向中看──齊！中央伍為準，向中看──齊！」

在孫剛仁的引導下，我們練習一遍所有基本口令，藉著這樣的方式，沒有人的聲音特別突出，大夥可以盡情嘶喊，不會感到害羞，我用心模仿孫剛仁下口令的節奏，每每想到下口令，我就想到方家佑，一個因口令下不好被我們瞧不起的班長。

「所有人聽口令，向左向右向後──轉！」孫剛仁請我們轉回講話隊型，「現在時間洞六四洞，所有人洞六五洞，大隊集合場集合完畢，值星官......」

「有！」我答。

「......把部隊帶去餐廳用餐。」

「報告是。」

部隊解散後，孫剛仁把我單獨找去談話。

「今天早點名情況還可以，」孫剛仁說：「在步校受訓當值星官的經驗很特別，一般來說，在新訓旅都是愈帶愈輕鬆，但是，在這裡會是愈帶愈辛苦。」

「為什麼？」我問。

「所有人裡面，自己的同學最難帶，到時你就知道了，」孫剛仁說：「我只能先跟你說，辛苦了，等下你還要帶部隊去上課，知道怎麼帶隊吧！」

「大概知道，分隊長，」我說：「走部隊左邊，然後帶去教室。」

「不止這樣，你還要對腳步，唱歌答數，愈接近指揮部大樓，就要喊愈大聲，」孫剛仁說：「長官喜歡聽阿兵哥唱歌答數，懂？」

「懂。」

「遇到三顆梅花以上要行部隊禮，會下口令嗎？」

「報告不會。」

「唉！你要學的可多著呢，」孫剛仁說：「我以後會慢慢教你，今天，就祈禱不要遇到三顆花以上的長官，遇到，不要說是十五中隊的，哈哈，開玩笑的。」

「遇到問題，或是同學不服從你，打給我，有我電話吧！」孫剛仁問。

「報告有。」

「差不多該帶隊上餐廳了，再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