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陸續到達,先是第四班,然後第二班,最後,只剩打飯班還沒到,張廣霖開始碎罵:「你們的陳健宇不是很行嗎?竟然給我最後一個回來!喂,三班班頭,打給你們值星官,問他到哪了!」

三班班頭正打給陳健宇,我看到五十公尺外的一座高地上出現了一群人,一個人當先探出頭來張望,竟是陳健宇,張廣霖也看到了,又吹了三聲哨。

三班班頭掛掉電話,對著山頭的那人大喊:

「陳─健─宇─,教─官─要─生─氣─了!」

陳健宇看看我們,又看看他身後的同學,不知和同學講了什麼,講完後,他直接從高地上「滑」下來。

「幹!」教官和其他同學見到這幕,同聲驚呼。

高地大概三層樓高,坡面上沒有植被,光禿禿的土黃坡面,幾處凹陷,只見陳健宇輪著經過這些凹陷處,像顆皮球跌跌撞撞、頭上腳下地「滑」下來,身後揚起大量土煙,落地那一刻,我們的嘴巴都沒有闔上。

「幹!這天兵!」張廣霖咒罵,我們也咒罵,因為那把槍要花好幾倍的時間擦拭了。

陳健宇的同學沿著後面的山路慢慢走下來,不意外地,陳健宇又被狗幹一頓,值星官領導不力加上貿然從土坡滑下來,一併著罵,罵完也差不多下課了。

「他也是會走直線的人,」羅時瞱說:「只不過他不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道理,腦袋,太硬了。」

說完,羅時瞱走向陳健宇,抄下他的槍號並跟他說:

「這把槍,請自己擦。」


星期五下午通常不會安排課程,因為夭八洞洞就休假了,下午主要是環境復原,所有人撒下去打掃營舍、做資源回收等,武管班不參與環境復原工作,下午一起床,便集合到二大隊集合場擦槍。

大概等到三點多,營舍環境整理得差不多了,柯郁琦便把所有同學帶到二大集合場支援我們擦槍,憑良心講,全隊五十三把槍根本不必動員到那麼多人,武管班一人擦五到四把,三個小時內一定擦得完,但柯郁琦也耳聞那個九中的POA特別刁我們擦槍,才把全隊的人叫過來一起擦,一把槍經過四五人之手,也比一人擦四五把槍乾淨罷,我猜柯郁琦是這麼想的。

我對柯郁琦這項作為很認同,把所有人帶過來,可以降低武管班最在意的「相對剝奪感」,憑什麼你們打掃完就在寢室裡爽,我們就要在二大被POA刁槍?再者,讓他們見識一下擦槍這件事如何因為「人」的關係變得如此艱難,我不想再聽到有人閒言閒語為什麼武管班不用輪值夜哨。

所有人的行李就先堆在九中的中山室裡,擦槍工具發下去,每人一把槍(槍已被武管班擦過一遍)開始擦,羅時瞱特別盯住陳健宇手上拿的是那支吃土槍,五十三雙手齊心擦槍,不到一個小時都擦完了,剩下時間,等POA開完會(他總是有開不完的會,我常懷疑「開會」在軍中是「躲貓貓」的同義詞)下來開庫,所有槍架在中山室,柯郁琦和孫剛仁陪我們聊天,等那偉大的輔導長。

四點半左右,POA終於開完會了,他看到柯郁琦和孫剛仁都在,先來個大告狀。

「中隊長,你們的擦槍班每次都慢吞吞的,槍沒擦乾淨,進軍械室,一定會給我逮到沒有擊發的!」POA憤憤地說,「請你跟他們溝通一下,不然,你們每次把我的槍弄髒,我都不想借你們了,還要賠上我的就寢時間。」

「我會再跟他們溝通的。」柯郁琦連連賠罪。

「昨天我洞兩洞四要查哨,想說就直接讓槍入庫,檢查下去,覺都不用睡了,」POA說:「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檢查你們槍有沒有擦得確實!」

在POA嚴格的標準下,檢查了一輪,只有十七把槍過關,剩下三十六把都要重新擦過,「不要以為重覆拿來給我檢查就可以過關了,我要看到你把整支槍拆開來重擦,一點沙粒都不合格。」POA說。

眼看POA今天是跟我們卯上了,大夥只得無奈地把槍全部分解開來重擦,不一會,到了五點,搭返鄉專車的人員必須去司令台集合,柯郁琦說:

「搭專車人員行李上手,到中山室外集合。」

一陣歡呼聲,又是一陣哀怨聲,搭專車提著行李魚貫離開,留下沒有搭專車的可憐兒、滿地的槍支零件和擦槍工具,我因為到結訓前放洞八假,也留在中山室。

「為什麼偏偏是沒有搭專車的人留下來善後?」羅時瞱問。

「沒辦法,因為專車時間到就開走了,」柯郁琦說:「對你們我感到很抱歉!」

「我們的時間難道就不是時間?」羅時瞱說:「我爸今天來載我,他在外面等。」

「麻煩請你爸再等一下......,我會想辦法補償今天留下來的人的。」柯郁琦說,現在他陷入窘境,POA不滿,連留下來的學員也對他不滿,柯郁琦靜靜地坐到一旁,看來是在想要給我們什麼福利才好。

擦到六點,也是規定的休假時間了,還剩下十四把槍沒有入庫,我們不停地擦,POA不停地搖頭、挑毛病,留在中山室學員的手機一陣又一陣響起。

「爸,我還在擦槍啦!」羅時瞱邊擦邊說,「中隊長叫你在外面等一下......,多久喔?一個小時跑不掉啦......,沒辦法阿,你不知道當兵鳥事一堆噢!......跟中隊長講沒有用啦,他不給力,你還是打給步校三顆梅花以上的啦......不知道啦,電話網路上可能找得到,不然你就邊等邊打電話好了,叫哥哥姊姊叔叔伯伯一起打......」

中隊長的臉色突然變得有點難看,POA兀自在旁邊刁槍,沒有聽到羅時瞱講電話,我心想這下子好戲上演,老羅的親戚分頭打進來關切,不知會發生什麼事,大概又過了十分鐘,一個別隊的幹部走進中山室,悄聲在POA耳邊講話,「總隊長找,在安官桌。」

「好好擦,我等下就回來檢查!」POA對我們說完,離開中山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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