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在軍旅生涯遇到的友朋就是這樣,一陣又一陣,新訓一個月,我有傑哥和阿德,步校受訓兩個月,認識李松燃、羅時瞱、林景欽等,坦白說我和每個階段的友朋交誼都不算深,部隊訓練緊湊,我們還沒進入磨合個性的階段就分開了,回頭過來看,只記得我們曾一起苦過,幾個人在相對艱苦的環境共同生活上一陣子,似乎就能成就所謂美好的回憶。

帕瑪和帕香帝為我們準備獎狀,感謝我們這三個禮拜來生態村清理池塘,她們還準備了神秘小禮物。

「給你們,一人戴一隻,」帕瑪說:「靈性手環,小石子裡有磁性物質,可以把你們體內的髒東西吸乾淨。」

我把靈性手環帶在手上,「妳們太客氣了,我們當兵來這撈池塘才是真正在享受休假呢,大老遠坐專車回家只是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太沒有生產力了,謝謝妳們還開車帶我認識這淳樸的客家莊。」

入伍前,我只知道美濃是客家重鎮,也是來到步校受訓後,美濃多了金面山、油紙傘、鍾理和、黃蝶翠谷這些註解,來生態村撈池塘不僅僅是做苦力,帕瑪開著小車載我們在美濃四處轉繞,我時常注意自己在移動中的心境,地境改變心境,一樣規律的生活節奏,一樣是單純體力勞動,從美濃再回到步校,我發現以往收假前好發的劇烈焦慮感被弭平了,對於外在世界的空氣,我既不飢渴,也不絕望。

我想,這就是自然的慰藉吧。

美濃的最後一夜,我和李松燃坐在池塘邊,涼風從金面山爬下來,吹拂在池面上,月亮異常耀眼,照亮了池面上噗噗的氣泡,水蛙蹲在泥濘上發呆,想想受訓這兩個月,我們獲得了什麼?掛階下士、教育班長的熱忱、走不完的先鋒路……,還有,這片澄淨的池塘,它靜靜地映著天上的星斗和搖曳的椰子樹影,一時間,我想起好多事,又原諒好多事,卻無法將它們說個明白。

***


相隔兩個月再回到成功嶺,雖然曾在這山頭度過新訓和銜接教育,同樣的大門、上坡路、分不清方向的榕樹夾道,我卻像是個剛入伍的新兵一樣,抱著面對未知的忐忑心情再次踏進成功嶺,不一樣的是,這次,我的迷彩服多了一片下士領章,一粗一細的飛標,左胸口黏了藍底白字的職務名條,上頭寫著「班長」。

905旅的人事官把我們帶到旅部聽人事行政科(人行科)科長講話,接著,便請我們單位的人來接我們回去,林彥修被分發到四營三連,早早被一個頭髮很長,皮膚像是過度曝晒,滿臉坑疤的學長接走。

「彥修,四營就在五營隔避,你跑得不夠遠。」我說:「一切保重!」

「別講得那麼苦情,以後我們找機會約營站啦,走囉!你也保重。」

我在旅部又等了十五分鐘,眼看周遭只剩下我和幾位還沒有人來接的新進教育班長,一個捲髮男子走了進來。

「在座有叫葉竟源的嗎?我是二營三連的幹部。」

「有。」我舉手,猜想這應該就是我下單位的同僚了,除了滿頭捲髮,他的迷彩服顯然是熨燙過的,摺線壓得齊整筆直,而且,我懷疑他有把迷彩服拿去改得比較合身,可能是改得太合身了,或是他過去一度纖細過,微凸的小腹幾乎快把迷彩服的第五和第六顆鈕扣撐爆了,他手上拿著一張紙,想是來領我的公務文書,小指戴一圈戒指,鑲著水鑽,又粗又亮,這個人儘管穿上合身迷彩服,仍是擋不住他想表露的時髦氣息。

真是個特別的軍人,我心想,看看眼前這人的身材,可能我將要去的那個單位過得還挺舒適的吧,忐忑的心安定不少。

「學弟,東西拿著,跟我來。」他說。

我拎起黃埔大背包跟在他的後頭走,一路上,他自我介紹,他名叫阮先健,跟我一樣是下士,義務役轉服志願役,至今當兵已四年了,他說入伍那時是2046梯次,想想我是2190梯,我們竟然相隔了一百四十四梯次。

「你以後叫我學長就好了,連上其他幹部也跟著這樣叫學長、學姊,你之前在哪一營入伍?」

「報告學長,五營一連。」

「叫學長就好,不用再報告,你看看你都貼上了『班長』,不是入伍生了。」

我總覺得進入一個有階級文化的新環境,要不要喊報告不是自己說得算,我的經驗告訴我,「報告」是最基本的客套、客氣,只有你的長官和學長不要這種套數,你才能將它卸下。

我覺得這個阮先健學長真是好相處。

「二營就在旅部的旁邊,你看,前面那棟建築,三樓就是二營三連。」阮先健指著前面的水泥建築,說。

整個905旅的營舍長得一模一樣,都是水泥材質,兩棟營舍和一棟餐廳組成一個營,建築之間是柏油路,這就是阿兵哥的集合場,阮先健領著我穿過後棟的穿廊,再到前棟的安全士官桌,為我一一介紹周邊環境,當班的安全士官叫陳乃德,人長得清秀,臉頰上竟泛著淡淡的蘋果紅,他也是下士。

「呦!學長,這是新學弟嗎?」陳乃德問。

「我們家的新幹部,剛從步校回來的,他叫葉竟源,」阮先健介紹我們認識,「他是陳乃德,和你一樣也是義務役,乃德,你剩幾天了?」

「還久得嘞!大概一百八十幾吧。」

「竟源,你嘞?」

「應該還有……」我在腦中大略地估算,這時陳乃德打斷我,「學弟還是別算了,破百再倒數會比較有感覺,現在算出來的數字,很崩潰的。」

「喔好,我知道了學長。」

「不用叫我學長啦!」陳乃德突然轉小聲對我說:「義務役間不叫學長的,都叫名字,你叫我乃德或乃哥就好啦!」

「竟源別聽他的,」阮先健說:「你剛來一個新環境,還是先從學長開始叫吧,熟了,要叫名字還是小名,沒人管得著,只有士官之間能這搞,軍官不行,連長就是連長,排長就是排長,我們跟他們是不同的,知道嗎?」


arrow
arrow

    慕大鯨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