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oTa

「那麼，我可能就揹我的黃埔大背包，把氧氣鋼瓶塞在裡面載出來吧！」

「幹！你不要說你是成功嶺出來的喔！」

我們把氧氣鋼瓶送進醫療器材行，老闆說打氣加壓要一陣子，請我們等會再回來，正好是午餐時間，阮先健帶我去一間排骨店用餐。

「竟源，你家做什麼的阿？」

「我爸在大陸做生意阿，怎麼了？」

「幹行政的，口袋要很深喔，最好……深到腳踝。」阮先健做出一個誇張的姿勢，把手掌比到腳踝處，和前幾天傅裕昆的動作一模一樣。

「為什麼要很深阿？」

「你看嘛，你現在在外面，不能回營上餐廳，我想你既然都出來了，也不會想回去吃那餿水吧，所以你要花自己的錢，這是第一個，第二個，你做帳時，假如收支不平衡，嘿嘿！不好意思，你就要自己掏錢出來墊，第三個，出來的油錢也都是要自己吸收，所以真的要資本雄厚才能幹行政啦！」

「學長你口袋很深嗎？」

「幹！我接行政後口袋就破了個大洞，在快要見底前趕快把它塞給你，哈哈哈！」

「學長你真的是很愛嚇人耶！」

「好啦！跟你開玩笑的，我之前就因為懶得做帳，拖太久，連收據都弄丟了，自己就墊過一萬多塊，總之，你勤勞地做帳，就不會出事啦！」

吃完午餐，眼看外面烈陽當頭，我們都沒有想出去的意思。

「學長，現在怎麼樣？去拿氧氣鋼瓶嗎？」

「這天氣騎車，會死人的。」

「難道我們就坐在這裡？」

「坐在這裡，或是找麥當勞、便利商店睡午覺……」

「趴在這裡睡午覺？」我不可置信地問。

「不要懷疑，這就是行政的宿命，」阮先健笑說：「你已經踏上行政的不歸路了！」

「學長你真的超沒品的，一直嚇我。」

「一堆人嘴巴在那酸說行政可以出營多爽多爽，媽的，他們只看到行政可以出營這件事，沒有看到我們做帳做到半夜，趴在便利商店睡午覺，外套沒穿好還會著涼嘞……」

「學長我懂你的辛苦，別再說了！」

我們把菜渣集中、碗盤堆疊移到一邊，拿餐巾紙將桌上稍微擦拭便趴著午休，一點四十五，大概是部隊起床的時間，阮先健把我叫醒：

「竟源起來了，等會去拿氧氣鋼瓶，再帶你去『巴哥的店』。」

「什麼巴哥的店？」

「別問，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們回到醫療器材行拿氧氣鋼瓶，我抱著，阮先健騎車，一路往成功嶺駛去，過了平交道，阮先健在大門前右轉進入成功社區，騎了五百公尺，在一起家停滿機車的軍用品店前停下來。

「到了。」

我滿腹疑惑地下車，因為這間軍用品店裡擠滿了人，每個人幾乎都揹著綠波包，被人群圍繞著的是一位中年男子，年約四十上下，大熱天只穿一件白色吊嘎和學校運動短褲，全然是家居打扮，我猜這間店應該也是他家吧，他的下半身被長桌擋住，直覺地想他可能穿著一雙陳年的藍白脫鞋。

阮先健把安全帽擱在腋下把我拉進店裡，「巴哥好。」

看來那個中年男子就是巴哥了。

「這位是？」巴哥看著我，問。

「連長要我交接啦！」阮先健說：「我下個月要去軍團支援，行政就交接給這個學弟，他叫葉竟源。」

揹著綠波包的眾人看著我，有人跟阮先健說終於卸下這個賽缺，有人跟我說踏上這條賊船真是不幸，也有人說同是天涯淪落人，將來互相照應，看來，坐在巴哥的店裡的，全是905旅的行政士。

和巴哥照會過後，阮先健和我走出軍用品社，隔壁三十公尺有間雞排店，阮先健幫我叫了一份，「請你，這是交接的慣例，之前那個做行政的學長也是在交接時請我吃雞排，」阮先健說：「噢對了，他也是騎檔車出去洽公，還不是好好的，他最屌的紀錄是騎他的ktr把碎紙機從家樂福載回成功嶺。」

我聽得目瞪口呆，「他一定沒有揹綠波包吧！」

「別傻了，我真覺得揹綠波包出去是傻子，」阮先健說：「告訴你啦，別聽別人在講什麼軍警一家軍警一家的，個屁！軍隊和警察根本就是不同的系統，我有次洽公連闖四個紅綠燈，時速一百一被攔下來，我就說我是學生，嶺東科大的學生，大三，讀企管系。」

阮先健像是排練過無數次似的，一臉無辜，「嶺東科大真的有企管系嗎？」

「我不知道，警察信了，嶺東科大就有企管系，」阮先健說：「以後你出去洽公出了什麼事，別說自己是軍人，這年頭軍人身份很敏感，雖然你是義務役，沒有考績年終這些東西，但被抓到，帶賽是整個國軍，懂嗎？」

「懂，」我說：「剛剛巴哥的店是怎麼回事，感覺整個成功嶺的行政都聚在那裡耶。」

「哈哈！我那時交接也覺得奇怪，明明二號門外有那麼多軍用品店，怎麼大家都找巴哥，因為他會做生意阿，全部軍品社就他有送貨服務。」

「送到哪裡？」

「一通電話，送到你家樓下。」阮先健說：「人性就是懶嘛，我們可以不用騎車出去，打電話叫巴哥送進來，所以，整個905幾乎都叫巴哥的貨。」

「巴哥的店不是賣軍用品嗎？我們連上有需要那麼多軍用品。」

「錯了！巴哥的店和台中火車站附近那種軍用品店不同，它不只賣軍用品，它還是縮小版五金行，連上你看得到的東西在他店裡都能叫到貨。」

「就憑那間二十坪大小的店？」

「巴哥他嫂子在西屯路開一間超大五金行，跟巴哥叫貨等同跟五金行叫貨，巴哥只是扮演經紀人的角色罷了。」

「這真的是很高明的軍用品社！」我讚歎。

「還有巴哥的折扣也多，以後連長要叫東西，先問巴哥那有沒有，就不用白跑出去一趟，就算巴哥那沒有，巴哥也會幫你問到哪裡有貨，他有全905旅的行政智囊團，了解？」

「我當真覺得巴哥才是嶺東科大企管系畢業的。」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