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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長罵了五分鐘左右，和鄭秉儀走了，從召員的眼神，這兩人此刻大概就是主持正義的羅賓漢二人組吧，這時，劉愉貞士官長走向野狼哥，拍拍他的肩。

「羽松，辛苦你們了，心情還好嗎？」

野狼哥笑笑說：「沒事的。」

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士官長說了一遍，我想士官長從軍十九年了，這種事應該見過不少，沒有什麼特別反應，「我跟你們說一下，以後把士官長的話放在心裡，軍中有各種背景的人，能力好的，能力差的，在軍中做事常常就是這樣，能力強的人，必須多擔待能力不如自己的人，通常，這樣想，壞心情比較容易過去。」

「士官長，這樣子，能力好的人不就做到死嗎？能力不好的就放著爛？」我問。

「竟源，你說的是有可能的，我覺得自己是比較要求完美的人，所以，在部隊裡，我會傾向讓自己多做一點事情，這樣，我能比較近的掌握事情完成的品質，至於放著爛的那些人，我常想著要怎樣逼出他們的潛能，畢竟自己是士官長，有這個責任協調連上的人力，部隊的事情那麼多，光是靠一個能力好的人不可能完成所有事情。」

「聽起來像是個……兩難？」

「沒錯，希望你們當兵這一年，能學到跟不同人合作這件事，退伍出社會你也會遇到這種事，自己能力比較好，就要多擔待能力不如自己的，不只是在做事上，還有擔待別人的情緒，我是說那些修養不如自己的人，」士官長對野狼哥說：「羽松，你剛剛做得很好。」

「沒有，士官長您過獎了。」

「長官的性格，相處個一兩個禮拜，大概就可以知道了，嗯，那我先上去忙，你們辛苦了，做完記得休息，再撐兩天就結束了。」

「我們都加油！」我說。

營長罵完野狼哥後，我們一直沒講話，我覺得人在經歷激烈情緒後要花點時間整理心情，這件事對野狼哥似乎沒有影響，反倒是我必須平撫目擊那一幕的震懾才能和野狼哥重新對話。忙完餐廳徹收後，我請支援弟兄回去休息，我和野狼哥走去營站坐坐。

我買了兩杯麥香紅茶，一杯給野狼哥，一杯自己喝，野狼哥看到麥香紅茶放聲大笑，「你也玩這個喔！？拜託，我又不是葉竟源，也不是被楊柏樺罵，區區麥香紅茶沒辦法療癒我深及骨髓的傷口耶！」

雖然這麼說，野狼哥還是抽出吸管喝了一口，「兄弟，謝了。」

「學長，這個禮拜接教召，我實在搞不太懂一件事。」我說。

「什麼事？」

「就是為什麼平常幹部對新兵可以扯開嗓子大罵，但遇到這些再入營的召員，卻得這樣低聲下氣？而且，這樣的態度是從上面來的指令，雖說他們真的是老學長，我們這些學弟該有『敬老尊賢』的態度，但你想，他們進來教召，目的不是被當大爺侍奉吧，而是學一些以前當兵時的軍事技能。」

「你說的沒錯阿，假如台海開戰，這些老學長因為身懷幾手三腳貓兵器技術，會被調到最前線去防守灘岸，最前線守不住，我們這些內線球員都不用玩了。」

「我也聽說過這件事，但學長，你不覺得有些作為實在非常奇怪，要他們打理自己的生活環境，有這麼困難嗎？總不可能拿得動槍卻拿不起掃把吧！」

「這些不是召員的問題，他們確實是可以要求的，你看看他們進來時那個畏縮樣子，其實他們有這種等著『被要求』的心理準備，上面的豬腦袋不利用這樣的心理準備，反而充份利用現役幹部，這是上面人的問題。」

「為什麼上面人非得這樣對待這些老學長。」

「我不覺得那個『敬老尊賢』的心態可以成立，比較早入伍沒什麼了不起，你看那些滿腹肥腸只知道抽菸上營站的召員，會比我們能打仗嗎？」野狼哥說：「重點在這群人現在的身份，他們都是外面的人，在外面握有資源的人，握有國軍最怕的資源的人。」

「國軍最怕的資源？」

「這個承平時期，國軍最怕社會輿論，你想想，這麼多召員一定有在媒體界工作的，就算沒有，也有在媒體界工作的朋友，軍中豈是完美的地方，光是把康勇太的吃相搬出來做文章，就能讓總統和國防部長震怒囉！」

我大笑不止，「學長，我還有一點搞不太懂，上面下了『不要和召員起衝突』這個命令，為什麼這些幹部還能真的將心態做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平常狗幹新兵最兇的幹部還能和召員稱兄道弟的，我不太相信他們是因為『服從上級指令』這簡單的理由就說服自己這麼做的。」

「單純的服從是可能發生的，你太高估這個環境裡的人囉，在這種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地方，很多人早早就失去獨立的判斷力，」野狼哥說：「如果你仔細觀察，你會發現有些人對這個狗屁指令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比方說你，又比方說，我。」

我微笑。

「是不是打從真心去捧召員的卵蛋，這就要談談墮落的人性了，」野狼哥繼續說：「有人遇到新兵，可以擺出主子的心態，有人遇到召員，又可以瞬間轉換成奴才心態，在這兩種心態中，他們都是無比真誠的，真誠到連自我都無法分辨個中的真偽，他們的自我被指令或是環境帶著走，這種人可以幹出任何事，感人肺腑或者人神共憤，而且在事後，他們完全不知情。」

我感到焦慮，拼命回想當班長至今，有沒有做出「人神共憤」的事。

「學長，那麼，在這充滿指令與服從的環境中，該怎麼辦？」

「做自己阿！」

「做自己？」

「沒錯，就是做自己，」野狼哥說：「做自己的意思是，你既可以自我放縱，放縱得跟康勇太那種人一樣，或是自我約束，約束自己不要對待人用好幾套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