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oTa

「學長，你的化學業務也是『先求有，再求好』嗎？」

「當然阿！連長說明天就要缺失複查，不這麼做會被督翻掉！」

「可以告訴我你怎麼求有嗎？」

「隨便講兩個，我自己連上解毒針不見了十五支，去哪生？打給盧葦芃，叫他買十五支麥克筆回來，幹，發明麥克筆的人真是太偉大了，摸起來這麼像解毒針，肯定是跟國軍串通好的，還有，我今天晚上叫入伍生把連上鏽蝕掉的防毒面具拿出來，三罐鞋油傳下去，把鏽掉的地方塗黑，看起來就比較『堪用』......」

我聽得目瞪口呆，「學長，這些不見的解毒針、爛掉的防毒面具總要善後吧！」

「我這樣就是先衝高妥善率，之後，有時間再申報。」

「之後真的有時間嗎？」

「有沒有時間就再說嘛！」

這時，營辦室的門打開，走進一個人，我立刻起立，右手握住腰際警棍，他向我們走近，細看一下，原來是我們連長。

「連長好！」我和孔孝文同時說。

「你們兩個怎麼這時候還在營辦室裡？」楊柏樺問。

「我在站安全，學長在做缺失改正。」

「明天要缺失複查是吧？我有聽說了。」

「報告連長是。」

我心想楊柏樺這時候進來營辦室，看到孔孝文還在加班趕工，應該會慰問個幾句，或是帶個宵夜進來跟孔孝文分享，但我很確定沒有聞到香雞排還是炸甜不辣的味道，楊柏樺穿著就寢的運動服，嘴巴全是高露潔牙膏味，不像是要再進食的樣子。

他停頓了半晌，突然大罵：「今天有夜督，你們兩個他媽的是要包我是不是！」

夜督是夜間督導的意思，規定是十點以後營辦室不能有人，除非有申請「加班單」，當然這個「加班單」還是要跑公文程序、蓋章，當兵這一年沒看過有人申請過，我摸摸鼻子走回安全士官桌，孔孝文把台燈關了，自個兒回到寢室，等楊柏樺走了，他又抱了另一疊東西(我猜是保夭五)躡手躡腳跑進營辦室，打開台燈，繼續作業。

下哨前我看了營辦室裡的孔孝文，他還在打電腦，電腦桌上，多了兩罐紅牛，沒跟他說晚安，我就回去就寢了。

隔天早上下完餐廳，營辦室依舊擠滿了人，印表機隆隆作響(昨天晚上緊急叫廠商進來修，印表機旁擺了兩支碳粉夾)，我不著急做行政的資料，把電腦讓給小卓，小卓頂著一雙熊貓眼，用「一指神功」打化學的資料，他說昨晚在寢室寫保夭五寫到三點，還差二十幾份沒寫完，連長走進營辦室，也是一副沒睡飽的樣子，小卓說昨晚連長在營辦室罵完我和孔孝文後，他送了四十幾份保夭五去給楊柏樺蓋章，也被楊柏樺罵了一頓，這兩雙黑眼圈，都是保夭五的功勞。

「連長，我前天給你一份關於兩性營規的資料，可以還我一下嗎？參三作業需要用到。」孔孝文對俞早華說，我看孔孝文的臉，似乎不怎麼憔悴，反倒是有點精神亢奮，難道，他的身子真的是鐵打的不成？

「兩性營規的資料？沒有印象阿！你再找找看！」俞早華說。

「我確定前天早上九點左右把那份資料拿給你了，你說旅部開會要用到，」孔孝文說：「連長，那個資料對我們參三很重要，丟了事情就大條了！」

「但我真的沒印象阿，你自己再找找吧，對了，孔孝文，昨天督導要的中暑防治缺失改得怎樣了？」

孔孝文把一疊資料亮給俞早華看，「這是今年的部工，改了三個月了。」

「剩下三個月呢？」

「還在輔導長那，輔導長批完，我再拿給連長批，媽的！我昨天才發現過年那段期間的值星官竟然沒有打部工！」

「那是你們家自己的事。」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幫別人擦屁股很不爽，」孔孝文說：「我們連長今天下午兩點之前應該可以把最後三個月的部工都批完，批完後我馬上交給你。」

「沒關係，不急！」俞早華端起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口紅茶，「資料督導明天早上才會來看。」

孔孝文的臉瞬間垮了，但不一會又回復，我感覺他極力地克制自己別把手上的資料砸在俞早華的臉上，「連......連長，那為什麼昨天你......你說缺失改正今天下午就要？」

「資料早點交不是很好嗎？」俞早華說，又啜了一口紅茶，他坐下，算是結束了和孔孝文的交談。

我代孔孝文感到很不值，因為俞早華不負責任的一句話，讓孔孝文加班到這麼晚(後來我才知道孔孝文一整晚沒有睡，都靠紅牛苦撐，早上才會看起來這麼亢奮)，還挨了楊柏樺一頓臭罵，如果剛才和俞早華對話的是我，恐怕真的把資料砸在他臉上了，孔孝文站在俞早華位子後十秒左右，兩顆眼球多了一點血絲，我不知他哪來的克制力，又猜想也許他在軍中待得夠久，這種鳥事、這種鳥長官遇得夠多了，才能硬生生把這股氣嚥下去。

他離開，回到他的電腦桌，把抽屜全部打開一層層地翻找那個「兩性營規」的資料，想是沒有找到，也動員其他連的參三一塊找，因為是參三的重要資料，每個人都被搞得緊張兮兮，翻箱倒篋，結果，仍是一無所獲，孔孝文沒有放棄，集結所有參三回各自的寢室找。

「訓練官說資料不在他那裡，那麼，一定在我們其中哪個人身上，大家分頭找，一定要找到。」孔孝文說，接著，所有參三都從營辦室消失，連缺失改正都不顧了。

「明天才要缺失複查」的消息傳開後，營辦室的氣氛緩和許多，大家買了飲料和零嘴邊吃喝邊作業，印表機也能間歇地休息幾分鐘，一整個早上，印表機心情不錯，沒有卡紙，我也能找到一台沒有人使用的電腦做我還沒完成的線上申購，孔孝文一直沒有回到營辦室，等到我下次見到他，就是下午兩點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