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長,這是我們連這半年的操報部工,每天都補上了『中暑防治』宣導事項。」孔孝文對俞早華說。

「嗯!不錯,接下來你就可以輕鬆了!」

「連長,並沒有,那份兩性營規的資料我們還是沒有找到。」

「沒有找到?怎麼可能!我昨天早上不是才還給你嗎?」

「連長我們連寢室都翻過了,就是沒找到。」

「那怎麼辦?」

「只好......硬著頭皮去旅部再要一份了。」

「我是覺得你早就該去旅部重新要一份,不必一整個早上在那瞎忙。」

此時,孔孝文突然瞳孔放大,視線的落點在俞早華鍵盤左上方一疊簿冊。

「連.....連長。」

「怎麼了?」

「我可以看......看一下那藍色簿冊下面,那......那疊用紅色燕尾夾夾起來的資料嗎?」孔孝文的聲音顫抖,聽得出心情極度激動。

「怎麼了嗎?」俞早華說,伸手去拿那個紅色燕尾夾的資料,資料上赫然寫著「兩性營規」這四個大字。

「連長,資......資料在您桌上。」

「喔!那就是我忘記還沒還給你們了。」俞早華說,然後把那疊資料又丟回鍵盤左上方。

 

早上,洞八夭兩安全。

也不知下部隊到現在站過幾次安全士官了,安全士官就是一個營對外的門戶,無論晝夜,這個營至少得有一個人要醒著,大概,從人類有大規模衝突開始,就有「哨」這種東西了吧,站哨的人扮演掙開的那雙眼睛,我想到外面的工商社會也是到最近幾個世紀才發明這種全年無休的機構,比方說,always open的便利商店,入伍前,我從來沒有想過在遙遠的成功嶺有這種always open的機構,也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成功嶺醒著的眼睛之一。

一開始,我還挺喜歡站安全士官的,站安官可以不用出粗活公差,遠離營上的人事傾軋,安全士官桌就像是一個獨立於所有人的小宇宙,營上所有人都繞著你公轉,我常常帶著考古題和信紙上哨,安官桌因此又有自習室的意義。久之,安官桌的位置就像是個逃避的洞穴,比較清閒時段的安官,我可以盡情地去忘記,忘記我今日的公差勤務、忘記我身在成功嶺上,忘記我正在當兵。

「站哨時做自己的事」也是個公開的秘密,大家都有個默契,該做的事情有做,其餘時間你要幹麼,只要低調地做,別人也不會干涉你。這個默契當然會被一些人擴大解釋,有些比較資深的帶漫畫、手機上哨,照理說,安全士官有它嚴肅的意義,和漫畫、手機這些娛樂物品牴觸,不過誰管它呢!一旦和階級沾上邊,規矩也得絕對服從。

深深栽進安全士官這個位置之後,我才看清這個宇宙的本質,簡單來說,這個位置可以一個字概括──髒。很難想像這個全營公轉的中心會是最髒的地方,鄰近安官桌的兩條走廊都有人負責打掃,唯獨略過安全士官桌,何故?因為有人打掃時,一定有安全士官坐在位置上,安官屁股很重,懶得站起來讓掃地人員打掃,久之,打掃人員也覺得安官桌是安全士官負責的地方,可惜,安全士官守則沒有寫明安官有負責安官桌整潔的義務,也沒有規定安官上哨要自備掃把和畚斗。

一個意識上的空隙造成安官桌下灰塵滿布,安官桌下有一個抽屜盒,盒上放置警監系統的主機,主機上三成的電線漆包線剝落、接觸不良,每有督導來要看監視器畫面,最讓我頭疼的不是三問三答、找簿冊、給長官傳話,而是把手伸到桌子下摸索監視器的電線接頭,摸對了,監視器才能正常顯像,摸錯了,可能不小心弄斷另台監視器的電線,造成之後某個無辜人的困擾。抽屜盒是最近才擺進來的,大概是想墊高主機方便安官撥電線吧,但有些安官善用這些抽屜,上哨帶飲料,方便藏匿,我還曾看過鹹酥雞,一打開抽屜飄出九層塔香,無論帶什麼,都很容易下哨忘記帶走,安官的腦容量都留給長官了,哪有餘裕記這些?

簡單來說,安官桌下是三不管地帶,積滿灰塵和垃圾,平常只有安官的雙腿在底下活動,這就成了蚊子絕佳的棲身之所,成功嶺的蚊子大概是獨立演化的超強突變種,我曾經站哨無聊,看著一隻蚊子從監視器主機後飛出來,停在我的褲襠上,停留十秒鐘,我不趕牠飛走,心想:「嘿嘿!就憑你那細小的口器,別想吸到我的血。」

蚊子飛走了,又過了三十秒,我的陰囊皮膚一陣癢,那一刻我無比驚愕,原來,成功嶺的蚊子會刺槍術。

安官站久了,對各時段的安官漸漸有了區別,一天有三班日哨都是四小時,分別是洞八夭兩(08-12)、夭四夭八(14-18)和夭八兩兩(18-22),其餘的哨都是兩小時換一次,通常夭八兩兩的電話最多,加上遇到二清(第二次軍械清點)的時間,要一直分身開軍械室、寫簿冊,兩兩下哨常是筋疲力竭,只剩下洗澡的力氣,隔天早上又沒有補休,夭八兩兩是我最不喜歡的哨。

雖然日哨可以規避粗活公差勤務,比起日哨,我更喜歡夜哨,因為夜哨每兩小時輪一次,隔天還能補休兩小時,梁宗翰申訴衛哨不公之後,每人每個月站哨次數被嚴格監管,兩小時的夜哨和四小時的日哨效力等同,都是計一次,我爭取站夜哨就能避免被安排站日哨的機會。

下部隊一段時間,大家覺得你資深(其實是熟了),就會對站安官的你額外地要求,像是營長會從營長室呼喚你,「安全!進來幫我裝水!」第一班夜哨會收到參謀主任的指令,「明天洞五四洞敲門叫我起床!」(規定是洞五三洞安官會廣播起床,但不知怎地,參謀主任偏喜歡洞五四洞這個時間請人特地叫他起床),營POA經過安官桌會叫你幫他影印一份工作管制表或是心輔週報,任何人,都可能請安官幫他廣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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