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料,禿子上完廁所,還是窩在車內等同事,不知他同事是何樣人物,如果是愛擺官架子的長官,那我肯定會被洗臉一番,說我故意刁難體測人員,被不認識的人洗臉不打緊,難受的是門口積一堆車還要為這官架子停下來聽訓話,後面難保沒有更刁蠻的官架子。

這時,安全士官黃寅慌慌張張地小跑步過來。

「黃寅,怎麼了?」

「竟源,你剛剛有放行什麼人嗎?」

「大部份都是體測人員阿,」我說:「都確認過,有出示三大證件。」

「幹,我們被滲透了啦!」

「被滲透?怎麼可能?」

「你看,」黃寅拿出一張白色小紙,上面寫著中華民國一百零四年九月八日夭四五三,國防部天山部隊,「有人撿到這張況條拿給我,戰勤那邊已經知道,打來安全這邊罵人了。」

「怎麼可能戰勤比安全早知道被滲透,媽的!再說,這張況條是哪裡撿到的阿?」

「阿嘎說是在會客室的廁所。」

「會客室廁所!你確定?」

我看向暫停區那台藍色轎車,禿子對我笑笑,然後車子發動了,迴轉後開向大門,我強忍怒火,不帶表情地跟駕駛說:

「長官,我真沒想到你們是來滲......透的,給你們......方便,你們竟然......」

我右手按在電擊棒上,我真恨不得像對待暴民那樣把他們給收拾了。

「老弟,放輕鬆嘛!你表現的很好,知道要看體測人員的證件,」禿子一派輕鬆地說,左手還遞菸示意給我抽,我無視,「但我們也是身負業蹟壓力阿,連陸軍司令部都給我們攻下了,小小的成功嶺,豈有不攻下的道理?老弟,來一根?我請你。」

「長官,麻煩您離開吧!您已經造成我很大的困擾了!」

禿子和他同伴碰了冷屁股,開車揚長而去,我憤怒到無法思考,竟然有人卑鄙如此,濫用別人的信任卻毫不知羞恥。

「竟源你的電話!」衛兵方家任說,示意我去哨所接電話,我心想會打來哨所的除了戰情官,就是......

我把電話接起,「長官好!我是下士葉竟源......」

「幹你他媽的竟然亂放人,被滲透了知不知道?是第一天上班搞不清楚狀況嗎?」話筒傳來是情報官簡成翰的聲音,「你給我聽著,下哨後馬上上來找我!不准卸裝!」

語畢,話筒碰地一聲掛斷。

 

下哨後我就上旅部給簡成翰洗臉,總算讓我遇到「下哨上來找我」這一天,悶不吭聲被他狗幹二十分鐘,對我來說只有時間上的損失,從入伍開始,一路上算不清被多少人狗幹、嘲諷,就在幾個月前,我看破階級文化的虛妄,階級高不代表智商高、辦事效率好,梅花以上,多的仍是流口水度日子的狗官,他們共同促成軍中「破車推不動,死灰吹不起」的拖拉推卸文化,除了官架子,他們什麼也沒有,較之於憤怒,我對簡成翰的同情多了些,左右來去,淨是責備哨長防備不周,完全沒有提及制度層面的問題,我認為,一個負責任的長官應該是能提出更好的解決方法,他指導下屬解決問題,而不是直接把下屬看作問題本身。

簡成翰吠叫二十分鐘,間以斷斷續續的喘息,全程我觀賞他下巴的四層肉規律地簡諧運動,簡成翰覺得我夠專注,專注在反省上,罵了二十分鐘(二十分鐘似乎是他體力的極限),打發我下去,之後,我還有好多次上旅部夾卵蛋,就是靠這招撐過洗臉二十分鐘。

回到寢室,我馬上把武裝卸下,去浴室沖涼路上,遇到游勝銘。

「竟源,回來啦!老大找你。」

「找我?」此時我疲累已極,完全不想再聽任何話,接收任何訊息了。

「嗯,他在集合場帶大家擦槍,他說你盥洗完去找他一下,有話跟你說。」

既然都被歐雲朋掌握到行蹤了,不去不行,於是,簡單盥洗完,我換上另一套迷彩服,重新紮上全副武裝去集合場找歐雲朋。

歐雲朋看到我下樓,放下手邊的槍支零件,起身走到鋼棚旁的榕樹下,用眼神示意我過去,我提著板凳直接過去找他。

歐雲朋是待命班的老大,大家習慣直接叫他老大,這個「大」不只代表他在待命班地位,也代表他年紀很大,有人說他三十八歲,有人說他四十歲,比起其他待命班的夥伴,他年紀遠遠高出一截,可能是長期在太陽下曝曬,他比傳說中的年紀還要大上五六歲,走在路上絕對會被叫阿伯或是阿桑,他眉毛又濃又低,看起來有點陰沉,沒事我們不會主動跟他講話,頂多見到面喊聲「老大」,然後他回個「嗯」,眼神也不一定會和你交接。

「老大,你找我嗎?」

「嗯,我聽說你剛被簡胖叫上去夾?」

「嗯,被滲透的事。」

「我都聽黃寅說了,」歐雲朋說,臉上仍是不動聲色,「那不關你的事,你已經做到你該做的了......」

歐雲朋頓了頓,換了一種口氣,「我聽說你再兩個禮拜就退伍了?怎麼會?」

「什麼意思?」

「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被丟下來待命班?我好奇,你在二營到底幹了什麼事,黑到發亮?」

我簡單地把怎麼跟康勇太和楊柏樺衝突的事講給歐雲朋聽,他邊聽邊點頭,眼神似乎在回溯什麼,等我講完,他說:「楊柏樺小渾蛋新訓就是靠當抓耙子起家的,把待退人員弄到待命班,不意外,不意外。」

「原來老大你這麼資深了阿!」

「還好,十幾年資歷罷了,不敢說資深,但大風大浪總見過一些,」歐雲朋說:「我相信你到待命班也被電過很多次了,這裡工作很單純,壓力很大,可以很爽,也可以很痛苦,你知道,要怎樣過才會爽嗎?」

「忍......嗎?」

「菜鳥才會忍,忍到身心不舒服,這裡痛那裡痛,得憂鬱症精神不正常大有人在,真的要過得爽的話......」歐雲朋瞳孔突然放大,復又縮小,「無視,無視任何羞辱,我們最終只能靠自己的原則生活,你把狗官的話太當真你就完了!你無法為他們的冷嘲熱諷負責任,你要想清楚,從頭到尾,你只能為自己的所有作為負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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