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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所有人到齊後,蛤仔說:「跟各位說過的,最近國防部有天山測考,為了精實我們的戰力,士官長我要幫各位做演練,今天演練的項目是『暴民入侵』......」

「幹,又是暴民,除了暴民沒有其他梗了?」

游勝銘在一旁碎唸,我想起到待命班第二天晚上,游勝銘在車裡講過頭兩次天山測考演練的情況,士官長可能派出兩名暴徒,到時我們要分出一批人力留心偷偷溜進來放炸彈的暴徒,心中有此計較,倒覺得蛤仔的天山測考比起簡胖的防毒面具鬼抓人還要人性化的多。

演練開始,待命班九人拆成一隊五人、一隊四人,暴民一號闖入,五人隊立刻上前擒拿,蛤仔心機重,挑了通信連裡特別會跑的來整我們,暴民一身輕裝便服,我們全副武裝圍捕,人是逮到了,但也累得五人隊氣喘噓噓,他們把暴徒一號押去給蛤仔。

我身在四人隊裡,狀況還沒解除,我們機警地探看還有沒有暴徒二號趁我們不注意溜進來,過了兩分鐘,警鈴聲又大作,原來是哨所裡的林寶吉看到胸口貼白紙的人鬼鬼祟祟繞道進來,踩鈴給我們警告。

「林寶吉你他媽誰准你給我踩鈴的?」蛤仔聽到警鈴聲,對他大吼,但我們已經看到那個「暴民二號」,四人隊一擁而上,「暴民二號」瘋狂逃竄,我們圍住他層層逼進,把他逼到附近一棵樹邊,眼看無路可逃,「暴民二號」竟然一溜煙爬上樹去。

「下來!」我對著「暴民二號」大叫,「你已經被捕了,快點下來就範!」

「暴民二號」死賴在樹上,竟沒有下來的意思,游勝銘等得不耐煩,撿起地上的小石頭朝他丟去,丟了一陣,「暴民二號」總算投降爬下來,我和游勝銘一人搭一肩押他去見士官長,這時,五人隊已經完成任務,但因狀況還沒解除,他們又回到大門附近戒備。

蛤仔看了我們押著暴徒二號,一臉不屑說:「你們押他來幹嘛?」

我們一頭霧水,你看我我看你,不是要抓暴徒嗎?蛤仔問這什麼屁話?

「你他媽有沒有聽到?我問你們押他來幹嘛?」

「暴徒二號」一動也不動,這時,我終於發現了他身上的異狀,天阿,他身上的白紙竟然寫著「赤犬」,字旁還畫了三顆星星。

「幹!這是......」

「你們是沒看過海賊王嗎?」蛤仔瞪大眼睛,大罵:「我叫你們抓暴徒,你給我抓一個上將幹嘛?是想被禁假嗎?蛤!當個兵腦袋就不清不楚了是不是?」

抓到這位「赤犬」上將,蛤仔宣布狀況解除,所有人被叫回來,全副武裝伏地挺身三十下,蛤仔很得意我們入了他的圈套,我們做伏地挺身,他也沒囉唆什麼,雖然是被惡整了,但我一點也不覺得怨懟,反倒欣賞蛤仔願意花心思想這麼幽默的圈套,這一次天山測考就在三十下伏地挺身中結束了,大家接下來一整天雖然嘴上咒罵蛤仔,但我看得出他們心底還是開心的。

 

從現在起算,距離我退伍生效還有三十二小時,這是我最後一次在成功嶺站哨,夭洞夭兩,老天並沒有因為我快要退伍就送我涼爽的微風早上,和我搭檔的衛兵是林寶吉,我很開心能和他搭檔結束成功嶺上的最後一回合。

昨天晚上,待命班夥伴在寢室為我舉辦了個小型的送別趴,林寶吉開車出去載披薩和汽水,所有人晚上徹收完餐廳,站哨的站哨,其餘人寢室集合,雖然相處日子僅三個禮拜,但我們卻培養出真摯的友誼,退伍後還會繼續聯絡那種,在沒有戰爭的年代,要培養出所謂「革命情感」恐怕非常困難了吧,我試著揣摩革命情感是怎麼生發的,戰場上,無分階級,所有人都得親身面對死亡,在死亡面前,可憐又脆弱的人類只能互相幫助才有倖存的可能,換言之,就是「無階級差別」和「脆弱性」促成革命情感的發展,無獨有偶地,待命班提供革命情感發展的要件,就像歐雲朋說的,我們都是成功嶺不要的垃圾,階級和年資濟不上什麼事,所有人都要下去輪站哨,所有人都曾經接到「下哨上去找我」,所有人都曾經被官架子羞辱,在如此高壓的環境下,若不互相幫助、鼓勵,任何認真想做事的人都可能精神崩潰。

因為有待命班夥伴的相互扶持,我更能珍惜自己站哨的每一分一秒,我知道退伍後,我將永遠、永遠地告別軍旅生活,我甚至很確定未來會深深地懷念我在成功嶺上的日子,退伍前一個禮拜,我頻繁地想起一些人,步校的林益謙教官、劉愉貞士官長、野狼哥和阿邦,他們是我軍旅生涯一路效仿的表率,我思索為什麼他們會在最後階段反覆出現在我的腦海裡,究其原因,他們為他們的作為負責任,他們盡力活在生活的每個當下,他們絕不會為自己的作為感到懊悔,我想,這就是他們讓人感到無比堅強的原因吧!

當兵到現在,我不曾特別堅持過什麼,我猜也是直到自己下放待命班,經歷各種不平和屈辱,才發現堅持放行的原則是這麼重要的事,從小事做起,我為自己放行的每一台車負責任,漸漸地,我發現自己進入那種「為生活一切負責任」的心境,有人說我很帶種,有人說我是國軍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葩,我笑說這都要謝謝待命班夥伴的支持,不只有我在這高壓的第一線搏鬥,因為有他們,我不把受到的羞辱與嘲諷當做一回事,我常想著那些表率,然後做我該做的,從他們身上我學到,羞辱和嘲諷都會過去,原則和典範會留下。

待命班,謝謝你們。

「有車來了!」林寶吉揮手提醒我,我迎向開進來的鐵灰色休旅車。

「不好意思,麻煩打開後車廂。」我對駕駛說,駕駛放下車窗,一臉不屑地對我說:

「打開什麼車廂啦?你是菜鳥嗎?有沒有背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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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大鯨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