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oTa

本來，我們很感激「補休」這個德政，當別人摸黑起來摺棉被、換裝早點名，我們還能溫暖地睡上一陣，實際過上補休的日子，我才發現咱們短暫的早餐時光沒了，本來武管班早點名完可以跟打飯班一起下去提早用餐，還能啃上幾顆包子、喝幾碗甜湯，再去二大隊取槍，但補休下去，我們用餐的時間大幅縮短，包子是可以啃的，沒時間啃就外帶去二大隊啃，但甜湯總是太燙，吹到可以入口的溫度，又要集合了。

這是我第一次對步校伙房兵有微詞，甜湯煮太燙。

連續一個禮拜的戰術組課程，讓畫偽裝這件事也不再有趣，主要原因是張廣霖實在太要求偽裝了，耳朵、手背、脖子都不准有肉色肌膚，每次上課前總是要花個十幾分鐘罵我們偽裝不確實，另外一個原因是，操課流汗，汗染到偽裝膏流到迷彩服上，很難洗(還是少數人不統一送洗迷彩服，堅持利用洗澡的空檔手洗，有更多人是兩三天才洗一次迷彩服，染到偽裝膏讓他們很難抉擇當天要不要送洗)。

武管班顯然是對偽裝膏怨恨最深的一群人，操課下山，偽裝膏還沒卸乾淨就要開始擦槍、吃便當，後來我們學乖了，下山第一件事就是去二大隊浴廁把臉洗乾淨，羅時瞱那條德國製造的洗面乳很給力，馬上就被同學用完了，我有次上山把洗面乳帶成牙膏，下山後，將計就計拿牙膏洗臉，竟然一下子清潔溜溜、毛孔通暢，我笑羅時瞱台灣黑人還是大勝德國坦克，後來，大家都拿牙膏來洗偽裝膏，武管班同學身上都散發一股清涼的牙膏味。

胡居仁帶著部隊前往後山，過了先鋒路的檢查哨，他就不再要求部隊答數了，新官上任就遇上張廣霖這個兇狠的角色，無疑大挫胡居仁的輕佻和頑皮氣，帶隊上山，他不再跟胡群狗黨嬉笑打鬧，反而要求後面的同學跟上前面的腳步，他只在意一件事，部隊集合有沒有準時，畢竟拖到上課時間，教官一定先狗幹值星官，至於有沒有唱歌答數，他知道那是做給長官看的秀，離開長官活動範圍，他才不管嘞。

老實說我很同情新上任就被張廣霖釘住的胡居仁，一個人要掌控整個部隊，本來就不是簡單的事，在強力的高壓下，做是比平常還要綁手綁腳，因為我們都怕一個不小心，就要在部隊前面被狗幹，從「夏令營學員」轉換到「實習區隊長」，胡居仁不知在部隊前被狗幹過幾次了，有些人居心不良，模仿他被狗幹的糗態，在列子中閒言閒語，「這麼散也能當值星官噢！」，或是，「看區仔被張廣霖狗幹，一堂課就過去了，真好！」

聽到這樣的話，換我心中有氣，沒有人想在部隊前受辱，為什麼在列子裡頭的人不願意為帶隊的人想想呢？

今天在七四高地的鋼棚上課，張廣霖已經在鋼棚裡等了。

「值星官，還有一分鐘，我看你今天能不能讓我準時上課！」張廣霖說，仍是雙手插胸前的招牌動作。

胡居仁慌慌張張地跑到鋼棚的中央下口令。

「看齊時在我面前成講話隊型，排面班第五員為中央伍，中央伍對準我，向──中看齊！」

胡居仁的口令下得還不是很標準，應該是要在「看」字拉長音，他一直沒有發現，底下有人在模仿胡居仁怪異的口令。

「看齊時，持槍啦！」胡居仁不耐煩地說，在張廣霖注視下，他一反常態地很焦躁。

「瓷槍啦！」底下又響起模仿胡居仁講話的聲音，他總是把「持槍」說成「瓷槍」。

「值星官，等一下！」這時，張廣霖突然站起來，走到胡居仁旁邊，「剛剛誰在學值星官講話？」

沒有人回答，張廣霖看起來很生氣，兩肩慢慢聳起來，額頭一根青筋突突地跳。

「沒有人要承認是不是？」張廣霖說：「我已經看到是誰了，再不出聲沒關係，我馬上叫你們中隊長給我過來罰站，你馬上就給我行李打包滾蛋！」

「最後一次機會，自己承認！」

一隻手緩緩舉起來，是打飯班的陳健宇。

「敢做不敢當，蛤？國家就拿納稅人的錢養你這種敗類！你給我出來！」

陳健宇走到張廣霖跟前，我們兩眼直視前方，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斜眼看陳健宇的表情，一點也沒有羞赧的神色，他大概是把眼神投射到張廣霖背後那棵大樹的樹巔。

「怎樣？陳健宇，你很了不起是不是。」

「不是。」陳健宇小聲地說。

「你不悅，我比你更不悅！」張廣霖對陳健宇大吼，他身子縮了一下。

「胡居仁，你的背章脫下來，給他，」張廣霖說，胡居仁照做了，陳健宇把背章拿在手上，不知該怎麼辦。

「來，你很行嘛！給我別上！別上啦！」

「教官我沒有說我很行。」

「你現在是要抗命是不是？」張廣霖說：「值星官，打電話給你們中隊長，叫他下課打給我，我跟商量一下怎麼處置這頑劣份子！」

「陳健宇，你到底別還是不別？」

陳健宇把背章別在右肩上。

「陳大哥，這麼屌喔！你哪國軍隊阿？剛果反抗軍嗎？別在哪邊都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麼好跩的啦！」

陳健宇趕緊把背章換到左肩。

「你很屌，你很行，就給你背值星官，我看你還能屌到哪去！」張廣霖說，轉頭面向部隊，「我告訴你們，值星官就是我的代理人，只有我可以罵值星官，沒有人，聽好，沒有人可以對我的值星官不敬，不然，你很屌，跟陳健宇一樣屌，你自己出來帶阿！我很有肚量的，你敢出來背值星官，我一定讓你試！現在我問各位，有沒有人想背？現在講！」

沒有人敢出聲，張廣霖轉向陳健宇。

「最行的，來，你整隊，我瞧瞧，」張廣霖說：「看你表現，我考慮跟你們中隊長商量，讓你到結訓前洞八當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