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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騷頭,不懂野狼哥的話,「但是,見到什麼人說什麼話不是基本的社會化結果嗎?」

「我不是跟你談社會化還是都市化,我在跟你談你看待他人的態度,你怎麼看待一個新出現在你生命中的人,你的依據是什麼?性別?階級?還是他的職業?」

「唔……,應該都要考慮一點點。」

「沒錯,這些都是考慮的要項之一,差別就在你把這些要項看得多麼重要,有些人就是可以把這看得該死的重要,重要到那人的階級或是職業完全取代他的人格。」

「那我該怎樣判斷?」

「如果我剛認識一個人,我會先抹去別人嘴裡關於他的背景資料,我寧願相信自己的獨立判斷,也不會相信其他人的口無遮攔,我判斷的依據來自和他的互動,就這樣。」

「我感覺這是一件很困難的心態。」

「這當然很困難,誰的腦袋不喜歡偷懶撿便宜呢?他是一等兵,他是上尉連長,他是少校營長,他是上將國防部長……,很少人會主動省略這些職銜稱號,重新幫新認識的人編織他的故事,藉以形成自己的判斷,他們腦袋有個傾向,天真的以為階級愈高,他就是愈好的人,但他們從沒想過,連這個『好』字,都有待重新定義,重新商確。」

「學長,你剛剛面對營長時,實在比他亂噴口水更震懾我!」

「哪來的話!學弟實在很搞笑喔!」野狼哥笑說:「我想就是我看待人總是要求自己抱持一個『均衡的心態』吧,軍中這些階級和職銜,我都當個屁!我認為,只有從相處中編織出來的故事,才能形成堅實的判斷,依據這個判斷,你才可能真誠地去討厭別人,也能真誠地去尊重、感謝別人。」

聽到野狼哥這些話,心中有塊被蒙蔽的角落瞬間撥雲見日,我感動地握住野狼哥的手,卻說不出話來,他喝紅茶,有點害羞地斜眼看我。

「學弟你別太熱情,只不過一瓶麥香就讓你亂性啦?」

「學長我真覺得很幸運,為什麼能在這麼鳥的地方認識像你這種人。」

「沒什麼鳥不鳥的,看待環境,也不要有先入為主的有色眼鏡,就你說的『這個鳥地方』,不也有像劉愉貞士官長這麼清新的角色嗎?我呢?我只不過是個不輕易相信別人的凡人罷了。」

「我好奇為什麼平常你對其他人都不假辭色,卻願意跟我談話,講這麼多離經叛道的想法。」

「可能是……,當兵空虛寂寞吧,開玩笑的,」野狼哥說:「我也想過為什麼會對你這學弟多說一些,就像我剛跟你講的,這個環境裡有很濃重的階級、學長學弟觀念,這些觀念是這裡面人生活的重要依據,裡面的人幾乎沒有辦法看到這些觀念如何左右自己的行為,他們無意識地照劇本演出自己的荒腔走板,我在國庫第一眼看到你的眼神,就覺得這個阿兵哥……,嗯……」

「這個阿兵哥怎樣?」

「還沒入戲太深。」野狼哥說。

 

潘勁凱學長跟我說最後一天晚上餐廳勤務會比較輕鬆,「營長要辦加菜。」

「學長,什麼是加菜?」我問:「平常召員吃的焗蝦炸雞腿不就是加菜嗎?吃那麼好,還要加什麼菜?」

「最高級的加菜就是辦外燴,營長這次請女兒紅婚宴會館進來辦加菜。」

「哇塞!女兒紅耶!我有個親戚在女兒紅辦過婚禮,開了二十桌吧!噴了三十幾萬,學長,你確定營長真的是叫這家嗎?」

「確定,他前天在營課前時說的,」潘勁凱說:「不過我們辦加菜有我們自己的規格,不可能搞得像辦婚禮一樣那麼貴,加菜自然很噴錢,呵呵,等召員一走,我們可能要連續吃好幾個禮拜的青江菜和滷豬腳了。」

「加菜的錢會跟召員收嗎?」

「你傻啦!當然是我們自己出阿!哪有請客還跟客人收錢的。」潘勁凱說:「明天晚上你們只要洗召員的碗盤,還有公用的大鐵盤,盛菜的餐具女兒紅他們自己會回收,不用洗。」

「我知道了。」

「學弟,盤子不要再數錯啦!連長和營長很愛面子的。」潘勁凱最後叮嚀。

 

下午三點我和野狼哥及支援弟兄進伙房切水果,水果是我們自己準備的,營長打算把水果盤布置成吃到飽的型式,召員可以隨意離開座位拿取,早上的拖菜人員拖了三籃柳丁和兩籃蘋果,外加昨天剩下的二十幾顆木瓜便是我們下午作業的主餐,切水果的任務由徐宇晨學姊主導,她拿出大鐵盤,在大鐵盤上灑冰塊,再鋪上一層保鮮膜,做成簡易的冷凍盤,我們把切好的柳丁、蘋果和木瓜擺在保鮮膜上。

「喂喂喂!學弟,營長的面子不能這樣亂放,」徐宇晨說:「當兵把握一個原則,標齊對正,排隊是這樣,摺棉被是這樣,擺水果也是這樣。」

徐宇晨學姊是說玩笑話,大概是想嘲諷一下「營長的面子」吧,大夥忙著切水果,擺盤的工作就交給她,一整下午我至少切了一百顆柳丁,六個大鐵盤排滿了水果後送進冷凍庫,果真是被學姊擺得標齊對正,我腦中一直想著當兵原則是「標齊對正」這件事,頗有道理呢,誰不標齊對正自動就變成出頭鳥,比方說,野狼哥。

潘勁凱跟我確認所有召員都會上餐廳,盤子數量我抓了召員人數再加上十五副備用,應該是不會再出錯了吧,我前前後後把餐具算了三遍,又請支援弟兄幫我算一次,就怕再遇到像上次盤子不夠被楊柏樺狗幹的鳥事,很奇怪地,我發現這種「怕被罵」而兢兢業業的態度竟和徐宇晨學姊那種「維護營長的面子」的作為是一路的,今晚的加菜應該會辦得很順利,儘管我根本不想把哪個長面子當成一回事。

女兒紅師傅把今晚的菜推進餐廳,幹部都在餐廳就位,就等值星官把召員帶進來,女兒紅只來五位工作人員,因此我們這些幹部必須充當端菜的侍者,把每道菜送上全場五十幾張餐桌,送完再回到幹部席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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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大鯨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