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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訓連隊平常除了要輪值營上安全士官,還要軋自己連上的值日,這等同於原本數量的幹部要多出四班夜哨,通常我們站值日時不像站安全那樣拘束,因為位置在三樓,咬定查哨官不會爬上來督導,所以,我通常把夜間上廁所的登記簿冊擺在值日桌上,寫張「暫時離開」的紙條,然後躲進旁邊的休閒室沙發睡到下哨,彭啟賢和阮先健則是連整齊服裝都懶得換,輪到他們站值日直接到值日桌簽個名,再走回房間繼續睡。

問我為什麼不跟他們一樣簽個名直接下哨?因為我經歷過新訓的紅衣小女孩鬼故事,隱隱然覺得成功嶺晚上特別容易出事,如果哪天小兵上廁所被紅衣小女孩盯上了,在走廊哀嚎奔跑,我從休閒室衝出來或許還來得及救他一命,因此,每次我進休閒室摸魚,絕對會把右手擱在腰際的警棍上。

最近不知怎地,查哨官比較勤勞地爬上三樓看連上入伍生的就寢狀況,彭啟賢和阮先健各領一次「衛哨失職」的警告,因此,楊柏樺幾次嚴格要求我們比照安全標準站值日,但連上幹部就那麼多,值日不能補休,幾次「真槍實彈」下來,所有幹部都累垮了,彭啟賢抗議他買菸的開銷暴增,因為要靠抽菸來提神,平常精力充沛的小卓好幾次在野外出操時打瞌睡,楊柏樺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趕緊向康勇太求救。

營部討論的結果是,基於公平原則,三連還是要輪值安全士官,連上值日照舊,但會請各連派幹部支援我們接訓,於是,就在這梯入伍生進來第三個禮拜,連上多了兩個支援的幹部──兵器連的陳乃德和一連的廖采禾。

陳乃德和廖采禾來連上支援,主要是幫忙輪連上值日,楊柏樺把副連長室騰出來給他們睡,後來,因為我和曹弘青也常輪值日,乾脆把一些家當搬進副連長室,副連長室設施完善,四個完好的內務櫃(通常幹部都揀入伍生用壞調的內務櫃來用)、明亮的台燈,最重要的是,副連長室有特大號的冷氣,睡到晚上還會被冷醒,冷醒的人就爬起來關冷氣,四個義務役睡一塊、累一塊,摸魚也一塊。

一天晚上,兩兩三洞,陳乃德換好整齊服裝坐在書桌上看漫畫,今夜四班值日剛好都是我們四個人包了,曹弘青站兩兩兩四,陳乃德接兩四洞兩,他不想睡兩小時被挖起來,乾脆清醒著看漫畫到兩四再去接曹弘青的哨,我和廖采禾躺在床上閒聊,我洞兩洞四,他洞四洞六。

「竟源,你們連上小兵帶起來還順利嗎?」廖采禾問。

「其實我沒有很常接觸入伍生耶,本身有業務,加上不太會兇人,」我說:「鍾易德對他們的評價是『屎屎尿尿』,聽說常忘東忘西,要廁所要拉屎的......」

「有沒有天兵型的,或是比較愛帶頭做亂的?」

「天兵一定有的啦!聽潘勁凱說這一梯有什麼『四大天王』,每天輪著幹蠢事,至於你說的帶頭做亂,我有聽說洞拐拐常跟鄰兵借錢買東西不還錢的,這樣算做亂嗎?」

「應該不算吧!」廖采禾說:「我只是問問看,因為我怕你們連長叫我們這些支援的下去教課或是管部隊,幾個麻煩人物就要先記著,到時比較知道怎麼對付。」

「我們連長應該不會這麼凹吧!不過,采禾你真厲害,願意跟那些阿兵哥攪和,現在是夏天,你有沒有仔細聞過白天連上走廊臭成什麼樣子?到處像是飄浮的臭雞蛋混合死老鼠的臭味,幸好我大部份時間都在營辦室作業,有次我回到連上就一直在找死老鼠在哪裡,一想到那樣的臭味,我都不敢接近入伍生......」

廖采禾笑說:「你也不想想你曾經也是那樣臭雞蛋死老鼠的其中一員。」

「我覺得自己香多了,我每天比他們多出十分鐘洗澡,我敢打賭這些阿兵哥就有人晚上不洗澡的,」我說:「算了,采禾,我想問一下,為什麼你們連是派你來支援,而不是梁宗翰阿?」

「本來朱倩倩是想派梁宗翰來支援的,但你想嘛,楊柏樺知道梁宗翰是個愛打電話申訴的麻煩人物,哪敢收阿!所以就換我來支援你們接訓。」

「所以梁宗翰就留在一連繼續爽?」

「也不知道能不能繼續爽,通常他會把事情躲掉,事情就落在我頭上,現在我不在了,他躲掉,事情還是他要做吧!」

這時,陳乃德放下他的火影忍者,轉頭插入我們的談話,「我比較慘吧!兵器連就我一個義務役,我想躲都沒人幫我接賽,什麼粗活都做過了。」

「也是啦,你是哨王!」我說。

不知怎地,每當陳乃德說到他被學長凹爛這件事,竟帶著一絲絲自豪的心態,從他身上,我只看到環境是多麼扭曲,人們多麼醜陋,這樣的自豪心態不是自嘲,更像是變相歌頌那個把它凹到爛的環境,此時,我覺得被貼上「愛申訴」標籤的梁宗翰反而更有可取之處,他在反抗這扭曲的現實,只不過他的反抗無差別,並且帶有太多自私色彩。

敷衍完陳乃德後,我和廖采禾話題也結束,「晚安,采禾。」

「晚安,下哨前十分鐘記得叫我起床。」

「會的。」

我閉上眼睛醞釀睡意,隱隱然,我發現身旁的廖采禾還在動作,他從枕頭下摸出皮夾,掏出一張照片,是他和一個女生的合照。

「你女朋友?」

「應該是......前女友吧!」廖采禾的聲音有點哽咽,聽到這樣的語氣,我大概懂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一段不知該從何講起的故事,單講分離,會讓我們太傷心。

「兄弟,真的睡了!」

「好,晚安。」

我翻身蒙上涼被,不去管廖采禾,睡去前我聽見背後他吸鼻涕的聲音,真希望是冷氣太冷,陳乃德可以不要顧著看漫畫,把冷氣關了吧。

我真沒想到平日沉著寡言的廖采禾,也是個傷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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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大鯨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