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廣播,現在時間,洞五三洞,部隊起床!.......現在時間,洞五三洞,部隊起床!」

待命班的第一天早上,仍是洞五三洞起床,比起在二營,這裡的起床廣播顯得無精打采,整個寢室仍是黑漆漆的,因為還有三分之一的人還在睡覺,一個晚上四班夜哨,總共八人補休,為避免吵到補休人員,起床的人必須輕手輕腳地換裝,換著全副武裝。

待命班用全副武裝迎接全新的一天。

「走囉!」林寶吉經過我的床,說:「軍械室取裝!」

「馬上來!」

昨天晚上把行囊搬到待命班大寢,遇到林寶吉,泳訓結束後他回到三營,待不到兩個禮拜,又因為外散宿問題和連長吵架,除掉這個頭痛人物最快方法就是再把他丟下去待命班,林寶吉也樂得下來,在待命班和我重逢他也是很驚訝。

「你在營上是黑到發亮嗎?破月還被丟下來。」

「一般黑啦!沒你黑!」我笑笑地帶過,沒有提到個中細節。

我們延續在泳訓時的友好,整個待命班我只認識林寶吉,他給我介紹待命班的環境,活動區域就在這棟樓、樓旁邊集合場以及大門,我們和通信連共用這些場地,睡覺也睡一起。

「所以通信連也會跟我們一起站哨嗎?」我問。

「待命班人不夠他們才會派人支援,平常都各過各的生活。」

「生活在同一個地方,我們和通信連感情應該還不錯吧!」

「大錯特錯!通信連是我們唯一的敵人,」林寶吉說:「你待幾天就知道我在說什麼了!」

我紮完全副武裝後走到軍械室幫忙取裝,在二營,只有戰備週才會這麼做,因為待命班是成功嶺對外的第一線,是永遠的戰備部隊,想起在營上戰備的無奈,心裡不禁鬱悶,別人待退時打混摸魚,主官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我退伍前三個禮拜,每天都要在戰備中度過!

我們把裝備送到操課場地後上餐廳,林寶吉說餐廳都是由通信連布場,待命班負責徹收,誰來徹收?「編餘」來徹收,編餘意思是「編制後餘下的人」,就是整個待命班扣掉補休、送簿冊、站哨之外的人員,待命班人力很緊繃,一個早上編餘通常只有三、四個人,像今天的編餘就是我、林寶吉和游勝銘。

林寶吉給我介紹游勝銘,他的頭髮長到可以梳斜瀏海,看樣子應該不是剛下部隊的菜鳥,一副黑框眼鏡,眼神沉穩,不知在想什麼事情,總之,就是個摸不太透的人物,看他領章上也是掛下士階,職務名條也是「教育班長」,林寶吉說他待在待命班已經四個月了,我想也不想,笑著跟他問好:「學長好!」

說到「學長」,在軍中,這個詞非常頻繁地被使用,根據我這半年的摸索,叫別人「學長」有兩個用意,一表客氣,二表不熟,或是兩種用意兼有之,像是在二營,對不想結識的人我都叫學長(直到待命班才發現營上近九成的人都被我叫學長),親暱一點才會叫名字,這時學長的用法就是表「不熟」;另一個情況是,剛認識一個人,不知道他的年資,叫「學長」準沒錯,這時就是表「客氣」。

「我不是學長啦,」游勝銘忙著澄清,「我剛下部隊就來待命班了,我是兩夭九四梯的。」

「這麼說來,你也是義務役囉!」

「是的,十一月初退伍,聽寶吉說你剩三個禮拜就退了?」

「嗯。」

「真是辛苦你了!」游勝銘說:「我是沒有在營上生活過,不過聽寶吉講他在三營的生活,待命班還是不錯的,至少,待命班絕對不會凹你放假,生活就只有站哨,很單純。」

這時林寶吉插進來,「錯了錯了!假不管在哪都不會亂凹,待命班沒有外散宿,省得跟連長吵架,大門我的,要出去爽就出去爽,對了阿源,你快退伍了,要看緊自己的假有幾天,如果你退伍時沒有把假放完,主官會被懲處,國家要賠你錢的。」

「所以這意思是我要讓主官被懲處,還是把假放完?」我問。

「嗯,隨你便!」

「寶吉,你昨天說我們唯一的敵人是通信連,我知道通信連的編制有個連長,那我們待命班這邊總有個帶頭的,帶頭的該不會是你吧?」

「當然不是我阿!待命班的老大是歐雲朋,」林寶吉說:「名義上,待命班交給通信連管,通信連連長當了五年了,督導來才會出來露個面,我看那肥豬今年也升不上去,等著明年退伍,真正在管通信連的是他們士官長,你看,就是那個瘦巴巴的四眼仔。」

林寶吉用眼神指示公桌旁那個雙手插在胸前的人,「非常機車!我們都叫他『蛤仔』,眼睛裹到蛤仔肉的意思......,所有人他只不敢動歐雲朋。」

「為什麼?」

「因為他們是同學阿?同梯的。」

「所以歐雲朋階級也是士官長階級囉?」

「不是,歐雲朋是中士,頂天的中士。」

「什麼是頂天的中士?聽起來好威。」

「頂天的意思是就是他中士當了十二年,無法再增加年資,也沒辦法升上士,每年領雙份考績獎金直到退伍,我看歐雲朋再撐不到五年就可以領終身俸了。」

「為什麼他不要像『蛤仔』那樣一直升到士官長阿?」

「我聽說他陸專畢業,剛下部隊就惹毛他們營長,被營長捅一刀說不當管教阿兵哥,管制升遷不知幾年,不久就被丟下來到待命班,他心灰意冷就想說算了,一直當中士當到頂天,再賴到領終身俸,幹!他在待命班已經快八年了吧,簡直是成功嶺的門神。」

「難怪你說蛤仔不敢惹他......」

「對了,勝銘剛剛說什麼待命班很單純,錯了錯了!」

「哪裡錯了?」游勝銘問。

「換了一個情報官,什麼都變了,下哨夠累了,三不五時還要上去旅部夾,這陣子上面瘋狂搞滲透,哼哼!阿源你看著辦吧,你真的是選錯時間被丟下來了,歡迎你來到待命班最壞的時代!」

「歡迎你!」

說完,林寶吉和游勝銘各自跟我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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