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成翰說完,吹了一長兩短哨音,「逼─逼、逼。」游勝銘發狠地往上坡旅部方向衝去,我們隨後追上,過一秒鐘,簡成翰又大叫:「回來!戴面具的所有人給我回來!」
「我有說狀況解除了嗎?現在還是毒氣!誰准你們脫面具的?蛤?所有人面具給我戴上!快點!」
所有人再次戴上面具,簡成翰還一一壓了呼氣孔做密合測試,我感覺面具內的汗水已經積到嘴唇,水位逐漸往鼻孔靠近,天殺的這個死胖子非得把人弄到窒息才肯罷休?游勝銘嘞?早就不見人影,說不定躲進營站冰箱納涼去了。
折騰半晌,簡成翰總算放我們這群防毒面具部隊出去追捕暴徒,跑出簡成翰的視線範圍,所有人趕緊把面具摘下,拚命喘氣,嘴裡臭罵簡成翰喪盡天良。
暴徒不見蹤影,我們還是得繼續找,防毒面具夾在腋下,以備遇到簡成翰趕緊戴上,性命要顧,這種近四十度的熱天戴防毒面具走路也是會窒息死掉的。
「走吧!」林寶吉說。
「去哪?」
「營站吹冷氣阿!」
「幹!你不怕遇到那個胖子?」
「誰說要去那個?我說去906的營站啦!」
我狐疑地看著林寶吉,「真的要去?」
「幹!你覺得那胖子走得到906嗎?之前就被他這樣玩過了,戴面具抓暴徒,幹!老梗,別屌他,半小時後差不多就可以往回走了,吃一根冰棒,時間差不多。」
我半信半疑地跟著林寶吉網906營站走去,走了二十分鐘,也真的吃了一根紅豆牛奶冰棒,吹了十分鐘冷氣,我拿垃圾去丟,林寶吉電話響了。
「......喔好!我知道了,現在就回去。」
「怎麼了?」
「狀況解除了?」
「有人抓到游勝銘了嗎?」
「沒有人抓得到游勝銘,他高中練短跑的,死胖子每次都找他當暴徒好嗎?」
「然後我們每次都當沒有生殖器的錦衣衛?」
「死胖子每次講的都一樣啦,都快要背起來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血債血償......」
「你!死了......」
我們往大門走去,一路模仿簡成翰的語氣和厚重的喘氣聲,邊走邊笑,接近待命班,林寶吉提醒我把面具戴上,以防遇到簡成翰刁難,幸好他早就走了,我們在寢室遇到游勝銘,他說發布狀況後直接衝到營站,他認識營站阿姨,借了倉庫躲了一陣,接到電話才回來。
「買了兩碗小美冰淇淋,」游勝銘說:「在我內務櫃,自己拿。」
「太不巧,我們吃過了。」我笑說。
夭兩夭四是待命班最痛苦的哨,匆忙午餐,又不能午休,一天最熱的時段,穿著全副武裝外搭防彈背心,汗水放肆地爆發,濡溼了迷彩服,再一路流到迷彩褲,我從來沒有哪個時候流過這麼多汗,這時,只有躲到遮蔭處和衛兵聊天才能從酷熱煉獄中稍為轉移注意力,哨所裡備有一隻小型風扇,我試圖站近哨所,得到全是熱風。
夭兩夭四流的汗可以多誇張?下哨後把迷彩服掛在毛巾桿上晾乾,一個小時後,迷彩服上覆了一層白色粉末,厚到連「中華民國陸軍」字樣都難以分辨!比較資深的學長看到這一幕,露出會心的微笑,說:
「學弟,剛從七股鹽山出公差回來?辛苦了!」
也是來到待命班後,我天天洗迷彩服,待命班的脫水機使用率很高,損壞率也很高,小小的浴室擺了五台脫水機,其中有三台故障,國財嘛,申請報廢太麻煩,先堆著,經手過行政的我知道,兩台脫水機被大家頻繁使用,其中一台已有臨終的跡象,蓋板不見了,只剩下蓋板的一個截角,要使用的話必須拿這截角壓住它本來的位置,機器才會運轉。
站夭兩夭四,腦中常想著洗澡和洗衣服之類的事。
一輛藍色轎車開進來,我把它攔下,副駕駛座搖下車窗,「體測的!」
「長官,麻煩出示您的體檢單、切結書和識別證!」我說。
國軍中部體測中心在成功嶺,每個禮拜都會有各單位的人來成功嶺體測,每次進入都要出示這三大證件。副駕駛把兩人份證件交給我,我看到他們附的證件有點問題,腦中警鈴大響,這兩個人神色有點古怪,該不會是來滲透的吧!我把軍證退還給他們。
「長官,不好意思!必須出示識別證,軍證不是有效證件,」我說:「還有,長官您缺切結書,我不能放行。」
「切結書在我另外同事身上,他晚點才會過來,」副駕駛座的人說。
我細細地打量副駕駛座的這人,禿頭,鼻子又長又細又尖,講話時眼睛不太敢直視我,簡直就是連續劇中飾演詐騙集團的相貌,我按住心中的懷疑,正色說:
「長官,不好意思!沒有切結書就是無法放行,這是上面的規定,我只是奉命行事,後面還有車子要進來,麻煩長官把車開到我右手邊那個暫停區,看是要聯絡你們單位的人傳真過來,還是等你們的同事到成功嶺,我再一起放行。」
「噢!哨長,真的很不通情理耶!不過是體測,沒什麼大不了的。」
「長官,不好意思!規定就是規定,麻煩您移車到暫停區。」
也是來到待命班,遇到這種擺明要跟你盧的,我會使用「規定就是規定」這句話,等同是把責任一推,推給又高又飄渺無形的「規定」,那一刻,我有點討厭自己。
禿子和他的同伴把車開到暫停區,兩人竊竊私語,卻沒有人打電話聯絡同單位的同事,我心裡得意,嘿嘿!兩隻不安好心的臭狐狸給我逮到了,還是早早給我滾吧。
真正來體測的人員陸續進來,都出示了三大證件,其中就是沒有禿子的同事,過了半小時,禿子下車,問我可不可以借廁所。
「最近的廁所在會客室,前方二十公尺處那個藍色招牌寫的就是。」
「好,謝謝!」
「長官有聯絡到您的同事嗎?」
「還在路上。」說完,他頭也不回往會客室走去,我想他應該撇個尿後就會和他同伴自認倒楣離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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