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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幫世芬老師過今年的母親節。

    除了必要的手工卡片,我還做了一盆三色康乃馨,這是我第一次做花給別人。我總希望幫老師慶祝的每個節日都有很新奇的玩意兒,先是要求誠意而後新奇,手工製作要花費一點時間沒有問題,但新奇這塊就難強求了,我覺得老天非常非常照顧我,雖然我是個資訊絕緣體,對一些大家認為最前衛的資訊後知後覺,但每到要為重要的人慶祝什麼,新奇又有創意的點子總會適時在腦中浮現。

    去年聖誕節我打了圍巾給老師,老高看我做的起勁也學著打圍巾給ROSE,有次上課被可靚看到,她誇老高很會討女生開心,應該要去成立個把妹學院,後來我有時會虧老高是「院長」。

    三色康乃馨,書上說黃色代表最珍貴的友誼,粉紅色就是傳統的母愛,白色我私下定義是我和老師之間無渣滓的師生之情,三位一體,我總是這樣說,完工後我在金興發挑了一個看起來很精緻的小瓶子,塞進藍色的碎紙條,看起來就像是浸泡在水中,妙極,端詳一下這次要送的禮物,收束一下情緒,我也不避俗地寫了一首詩掛在瓶上。

 

「我在一百種天氣

歌誦關於妳的三種身份

以一百種方言的抑揚頓挫

終於

我流浪到妳的案頭

相顧無言

仍甘心鮮艷地死去。」

 

    我現在仍是想不太通為什麼我會寫出這種東西,完全沒有過節的歡悅,倒像是心有不甘,苦行僧似的苦戀,老師會瞭解多少我不清楚,我總隱隱覺得自從她大一下寄給我三本書之後,給我的回應往往都是雲淡風清。

    我請老高的妹妹幫我把母親節禮物交給日理萬機的老師,不過老師真的太忙了,老高妹妹只把禮物放在老師桌上。    後來老師給我發了封短訊,她希望我與其花這麼多時間和心力在她身上,不如,出去外面走走,認識新的女孩。



    高三要畢業前,學測上榜的人集結起來拍攝感謝影片給老師,我記得我在影片中對老師說:「上了大學,我不會辜負老師的期望,繼續當一隻花蝴蝶,飛出屬於自己的天空。」如今,這個諾真的守不住矣,這裡的天空不是我的天空。

    老師喜歡叫我是花蝴蝶,因我常到各辦公室和貌美的老師談笑風生,很久以前,我以這個稱號感到自豪,現今,它卻是個不堪回首的代名詞。

    昨天上佛學課,助教問我:「謝念尊,過了幾十年,幾百年,你還會是謝念尊嗎?」他要告訴我們佛理中「無常」的概念,世間沒有什麼好執著的,沒有什麼是亙久不變的。

    在高中我是花蝴蝶的身份,沒有好好珍惜最值得珍愛的人,幾次翻閱著過去寫的週記,那張「自剖書」會自己掉出來,我憶起有段時間對老師無來由發脾氣,僅是我認為她比較偏愛另一個授課班級,無名火炸得她全身,每每想起這些片段,我就好難過、好難過。

    我珍惜大學的遇到的知心,因為我深刻體認無論事後再怎樣的用心,時光終不會倒流。因為一件事,我也學到珍惜也有它的分寸,愛一個人太深,她悄悄成為心頭的負擔,她的一點點疏失都會像絞刑般凌遲著最敏感的神經,我不能要求她成為我心目中的完人,那不可能是她所想要的愛。

    過與不及,何其難以拿捏,我又想起在羅浮宮展看到的愛神丘比特雕像,他的手抓著一隻蝴蝶的翼,這象徵著捏得太緊會傷害牠,太過放鬆牠又會從你手中飛走,蝴蝶是這樣難以拿捏,感情這種東西,又何嘗不是如此?    我惑。




    佛理進不去我的世界,沒有蝴蝶的花園,人生找不到施力,彷彿自己被誘拐進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任憑無常宰割。

    我到北醫找CLOUDY,我們聊到關於母愛的種種,我說我自小就如何和我媽不睦,就算到現在也沒什麼話好說,聊到最近我幫老師過了母親節。

    她覺得我只是把在老師身上挖掘關於母愛的種種來填補心頭的那塊缺,假如我那塊缺在老師之外的人身上找到填滿的可能(最好是我媽),或許我才能真正看見我所想要的,而不僅僅沉浸在「依賴」的感情慣性,手中拿著老師的肖像尋找適合的她。

    這不無可能,後來我想想,這個洞真的太深,不是說填補就填補的了的,CLOUDY要我像個初生嬰孩再重新認識我媽一次,我沒有當場給她答覆,不過現在我有了答案。

    我何嘗沒試過給她機會?有多少我在乎的人這樣勸過我,只不過CLOUDY是第一個同輩女孩罷了,為了給她機會我在家裡儘量隱忍自己的意見,因為我知道表達出來只有走向爭吵一途,終究我還是無法忍受被無知的意見支配,我走出家門,避免接觸,好久以前,我是多麼期望等到我回家,餐桌上擺的都是我好喜歡好喜歡的菜,她能多尊重我的意見,少干涉我的決定和交誼,若真的要干涉也是好的態度或是經過理性的討論。

    沒有人能無限量地忍耐一次又一次的失落,我的期盼完全沒有實現的一天,到現在她還是不知道住在家裡十八年的我喜歡吃什麼,她還是用極其褊狹的意見挑戰我的底限,挑剔我的交誼,甚至連我的摯愛或是知心都遭波及,我不可能再忍,因為我無法理解這是怎樣的邏輯,有人在她應在的位置缺席許久,後來位子找到暫時的依歸卻被原本該在的那人設計陷害,也許她的邏輯是位子本該就是空著,但她也該問問這個位子的主人的想法罷。

    她說:「既然你意見這麼多,就少回來罷。」

    我以為,我真的以為我會很「正常地」被傷害到,因為那才是人之常情,不過聽聞此言,我卻有種解脫的感覺,這句話很乾脆地終止我百般無聊的等待,就像等待的對象在那一天被證明是空無,我也發現自己當了好久好久的傻子。

    我一直很痛恨別人不守信,有很大的原因還是自小一次又一次被她的「空頭支票」弄得從對人性懷疑演變成不敢信任罷,說好的麥當勞、說好的逛書店、說好的去哪裡哪裡……,太多「說好的」成為我心頭的長期負債,又再被認列成壞帳,現在她做的種種承諾都已不需檢驗其可信度,壞帳山已堆積而成,再多一張空頭支票,也無足輕重了。

    CLOUDY,妳可知道我心裡有多麼為難?我不是不願把自己當成嬰孩再認識她,我心裡原本有一個花瓶,它不停地被敲碎,又被修補,但修補的速度永遠趕不上敲碎的速度,我寧可換一個比較堅固的花瓶,也不要重覆著無止盡的無謂,或是,我根本不想知道花瓶是什麼了。

    我大可繼續隱忍她做為一顆不定時炸彈,同個屋簷下十八年,我已練就不易受傷的堅韌軀體,但我真的無法任由她傷害我在乎的她們,是因為她們我勉強還稱得上是個完整的人,是因為她們我才說服自己心底缺了那個位子並不是那麼嚴重的事情,是因為她們我還繼續相信著人性,還把我的「念」擱在這個大千世界。

    懂嗎?這個賭注真的太大,為了更龐大的壞帳山犧牲掉她們,我無法做到,我並非絕對的堅強,人心是肉做的,當我失去生命的支撐,我也不會順其自然地走向「無常」的襁褓,那畢竟不是我最好的歸處,經過漫長的漂流,我的執念一旦繫纜,就不會輕易選擇遠颺。

    但我答應妳,CLOUDY,在保有我在乎的人的前提下,我認份當個傻子。

    我當然相信有母愛的存在,我也不避俗地和大家一起過著母親節,不管我心頭的缺被誰給填補,都感謝她們,我想母親節不應徒具型式,總有人最符合母親的定義,餵養我覬覦別人許久的感情與養份,只不過她和我並沒有血緣關係,沒什麼好可惜,只是不方便罷了。

    問我會不會仍是拿著老師的肖像尋找那個她,我不知道,也許妳質疑我視線被太多複雜交錯的感情所矇蔽,尚未精鍊出我真正所愛,也不怎麼重要了。

    因為我知道我是個還懷抱希望的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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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大鯨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6)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