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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讀書、背詩的時候心情是無法平靜的,藉由嘗試把自己置入在詩寫作當下的語境,就像是把感官銳化的過程,以往被視為是風吹草動的日常生活小事,都可能引發心中某些不對勁,不想把這歸類為多愁善感,因為不是受到周遭人事物的牽動,而是因為詩中情境的聯想而構建一種危機意識,那是關於生存方面的危機。

    杜甫有他的生存危機,李商隱也有他的生存危機……,人人都有他的生存危機。詩人生存的時代有他們奉行的價值,也就是入仕然後經世濟民,多數詩人在這條路上吃癟了,生存危機引發了許多傑作的完成。不知好或是不好,在這多元價值的時代,現代人有更不一樣的生存危機形式,會不會產生傑作,暫且不表。

    我面臨最主要的問題就是:要怎麼用文學養活自己?

    文學絕對是碗「非常難吃」的飯,確實有人靠寫作致富,如劉墉、吳若權、九把刀、金庸、韓寒……,這陣子不時搜尋他們的資料,探討他們「成功」的模式,成功的定義就是寫出暢銷書,如此而已。

    寫作對我而言不是難事,癥結點在於:寫什麼?

    排除金庸不討論,因為情況比較特殊,剩下的列舉的人可以粗略分成兩類:諮商類和小說類。

    因為物質氾濫,這個社會病了,諮商類才能擁有如此眾多的信眾罷。小學和國中接觸過劉墉和吳若權,因為他們的書曾被選在暑期書單裡,一個專寫人生方面、一個專攻愛情,當時閱讀時感覺很新奇,如獲寶貝,像是劉墉的書我就找過三本來看,愈讀愈覺得淺,對於人生的核心根本是隔靴搔癢,看來看去不過是幾個「讓自己好過」的概念,一旦接觸了更深刻的文本,回頭再看這些諮商類作品,只有啼笑皆非的感覺,因為生命絕沒有書上寫的這麼輕鬆美好。

    我操作文字,但不會用文字營造美好假象。

    這個時代,講實話不容易,一則是因為環境,一則是因為要有講實話的能力並不簡單。

    小說類似乎是能最快「成功」的,特別去找來九把刀和韓寒的小說來看,都無法得到共鳴。自從胃口被養刁後,就無法接受沒有(或是很少)符碼、平鋪直敘的作品,無法單純跟著情節起舞,說過了,我失去單純享受情節鋪陳的能力。他們的「成功」有廣大的群眾背書,追逐熱鬧的本質,他們有,我沒有。

    之所以要把成功加上引號,是因為他們不具備成為時代價值的元素,要複製這種成功並不困難,端看願不願意把時間投資在這種創作,儘管不須太過深思熟慮,光是打幾十萬字也夠折騰人了。

    萬不得已,我會複製這種「成功」模式。

    金庸必須區隔開來討論原因是,他的作品已是時代的價值,要寫出那種等級的作品絕非是好幾年的修煉不可得,我對小說的本質沒他熟稔,對中國文化的沉浸也沒他久,背過的詩詞恐怕也沒他多,人生歷練也絕對不及……,要求現在寫出像那樣的作品是言之過早。

但並非不可能。

    曾看過一篇報導說,現在的年輕人太過浮躁,沒法靜下心來,要再出現金墉或是梁羽生那樣的大師,幾乎不太可能了。由此可見,因為環境的變易,金庸和梁羽生的小說成為上個時代的價值。

    金庸的模式雖然非短期可實現,但卻提供我一個可喜的方向,因為現在我所努力的一切,碰巧和那方向是並行不悖的。

    我不可能以寫出金庸等級的小說而自滿,因為金庸是時代區隔出來的價值,有比金庸更精緻的文學,它們或許無法為世人所接受,或許是因為世人太駑鈍無法領略箇中價值。能寫出金庸的筆法固然可喜,如果一直耽溺在那樣的成就中,就只是圖個方便罷了。

    文學之路,還是一種對偏枯的追求。

    最近想研究中國建築,找到一本聯經出版的入門書,大陸學者寫的《中國古建築二十講》,跑到台大旁邊的聯經書店,排隊想問櫃台門市有無存貨,前面的顧客問了一本書,櫃台人員跟他說:「對不起我們這邊只有文史哲的書籍喔!」不禁讓我對這間書店好感大增!

    台大周圍有許多很「個性」的書店,雖然台大是綜合型大學,但很明顯地資源往電資學院和管理學院集中,人文學科比較不受重視,弔詭的是台大周遭許多書店都是賣文史哲書籍為主的,如聯經、木石、秋水堂、若水堂、唐山……,看到還有一群人還一反社會主流支持著人文事業,常常讓我莫名地感動!

    因為念台大而認識這些書店,真是不虛此行。

    聯經書店幫我訂了《中國古建築二十講》,又親切地介紹我另一本《大拙至美─梁思成最美的建築文字》,是今年出版的新書,文字平淡有味,附有圖片,但是專業性不高,也就先擱下沒有買。

    聯經的地下室全是簡體書,它們稱作「上海書店」。隨意在地下室晃晃也發現許多寶藏,頭一次看到中國大陸人文方面的薈萃驚豔不已。近代中國因為遭逢文革,許多文化上的思想進程不及台灣,光是看對岸的學術期刊品質和論文引用頻率就能知一二,另我最驚豔的不是學術專著,而是有系統的文化整理成果。

    文化自然是須要整理的,讓後人方便好吸收,但這樣的工作非常枯索乏味,必須爬梳成千上萬的資料才能收編成一本書,由於是彙整起來的著作,作者也不會擁有學術上的聲名,薪水也不會太多,無疑是提供公共財的作法,沒有多少人想去做,但卻是不得不做。

    據我經驗,做文化整理方面最好的非日本人莫屬,歐美也有成就,他們出版的藝術文化書籍真的是不計成本地編纂,精美到讓人難以想像的程度,這些作者都很偉大,他們為人類文明做了很偉大的貢獻!

    在聯經的地下室,我看到中國對文化整理的成果,一系列中國文化相關的圖書,彩圖精美,文字也不差,作者都是相關人士,不知是誰發下這麼大的願心做了這麼有意義的事情,在一片西方文化風靡的時代,看到一整套完全是講中國文化的百科全書,真想讓人痛哭流涕。

    等我存夠錢,一定整套買下。

    除了那一系列百科全書外,也挖到另一個寶貝,那就是宇文所安的漢學專著。在歐老師中國文學史課第一次認識宇文所安,一位能被九百多首漢詩、氣壞歐老師的美國漢學家。他的研究路子和歐老師很相近,都是研究唐詩,除了唐詩研究,還有中國文學抒情傳統的專著,內容主要是中西互證,不禁讓我覺得和歐老師的做學術的模式有點相近,都是廣泛地旁徵博引、中西互證。

    宇文所安系列似乎乏人問津,封面有點舊舊的。他寫的東西已到達一個偏枯的境界,雖然不受大眾歡迎,但那卻是我心中嚮往、並且認定的「成功」。

    光是從暢銷與否來定義成功絕對是膚淺的設定,但在到達自己所認定的成功之前,絕對不能讓自己餓死,所以還是有討論的必要。我真心地希望和我一樣在文學裡悠遊的同好們走進書店,捧著我寫的「作品」,心底能漾著和我捧著宇文所安系列的那種喜悅,就很心滿意足了。

    馬斯洛的金字塔有它的道理,它解釋了我們不得不面對的現實。生理、安全感……,最後才是自我實現,連繫這一整階段的進程是反覆的掙扎和思索,雖然我看不起只有情節的小說,卻不由得你不去屈服,一方面是生存的必需、一方面是實力還沒爐火純青。

    我相信人生只要不是一灘死水,什麼奇蹟都可能會發生。

    對於未來的計畫和猜想可能都無濟於事,我把它們放在備案的位置,以待任何無法預知的變化,說穿了,我無法對命運做主觀上的干涉,只能靠想方設法的備案盡可能不被它的手掌窒息,以不變應萬變不會是解答,那是條通往死水的去路。

    行路,難。

    不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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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大鯨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