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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非常亂糟糟的一學期,先是托福考試和交換學生佔去我大半的時間,後來是人生轉換跑道的思索和革命,總覺得我腦袋中無時無刻飄盪的思緒又更多了,它們未必全是煩惱,比較多是對於未來的盤算,在沒有充足資本的情況下,你沒有資格瀟灑地揮霍人生。

    世芬老師在畢業冊上寫著:「…我相信你的人生定是一番華麗的揮霍…」,高中階段的人生,確是。近來有感於漸漸逼近面對「一切現實」的關卡,就連享受生活的情致也欲振乏力,並非我的想像力退化了,再看過太多悲慘的人生案例後,我的心在這學年的開始像是被掐住的頸子,這支有力的手掌何時會鬆去不可知。若是沒有謹慎走穩每一步,隨著大潮流出了社會,那就是把自己置身在痛苦流沙裡,等待著被滅頂。

    天知道我多麼不想「長大」,我不想長成大家口中所謂的大人,循規蹈矩、進退得宜,被社會磨光了本性,不敢造次、怯於創造,只選擇最安全的道路。之前讀一本書《好繪本如何好》(郝廣才著/格林出版),有一篇的篇名叫做「大人出現,幻想世界就結束」,大人被當成幻想和現實場景切換的符碼,我覺得這是件很可悲的事情,這不是意味著,當你變成大家口中所謂的大人,就失去了做夢的能力。

    在二十二歲生日做成了走上自己最愛的道路的決定,也就是文學。就算目標已經確立了,仍是有段時間處於不知所措的狀態。有感於起步比別人晚,要提升到更高的思想層次我必須更用功念書,拓展自己的視野,但這樣是不是意味著要與自己本來所學決裂?像高三那時一樣將物理化學付諸東流?我曾抱著這種心態,每天晚上有閒就念文學,本科只到考前才翻看一會,拿到畢業文憑,只是遂了我爸的心願,那一紙的質量,我完全不想計較了。

    最近心境又稍稍轉變,那是在聽了一場有關「金融犯罪」的講座後感想,雖然我對金錢並不十分看重,但我覺得就算浸淫在文學的世界裡,也有權利不當金錢的無知者,金錢是禍害的根源之一,我不操作金錢遊戲去禍害世界,別人也休想在此佔我一絲便宜。

    所以我不選擇決裂。

    老實說,走上文學這條路真是個很空泛的概念。因為不知道要「當什麼」,作家是文學,教授是文學,雜誌編輯也是文學……,別人在得知我的方向後總會先問你要「當什麼」,之前曾經回答「當中文系教授……吧!」充滿不確定性的回答,會這麼答主要是因為我很感激歐老師做為中文系教授對我的影響,所以就直接拿老師的「職稱」來套用。

    先前在家教學生的國文評量上看到一則題組小文章,是洪蘭寫關於她大學生活的點滴,她說我們總是希望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可以對他人造成影響,誠然,老師對學生的影響是很直接並且深遠的。不過我常覺得自己面對比較駑鈍的人耐心比較不足,徒有滿腔想影響別人的熱血,到頭來以誤人子弟告終,那也是變相地浪費生命。

    最近開始接觸比較專業學術性的文章,有必要瞭解一個學者生活大部份在做的事情,在清大人社圖書館偶然邂逅〈台大中文學報〉並一頭栽下去了,對於最愛的中國古典文學,做那樣學術式地研究我覺得可以樂在其中,我喜歡《莊子》,但市面上會放在暢銷書區的莊子系列已無法滿足我的胃口,一旦被引入一個追求精緻的殿堂,就不可能回到原本的粗糙市場。

    殿堂裡的人數顯然比市場少,只有少數人能忍受這種偏枯的事業。我不覺得殿堂和市場有等級上的差異,但的確有本質上的差異,一旦身處在殿堂,無疑會被部分剝奪許多單純的、感官的樂趣,所有事情都是清晰的,不必然是件好事,因為某種享受樂趣的器官已經被摘取。

    還是要說說念小說的歷程。國小時確實沉浸在金庸營造的武俠氛圍裡,那種愉悅是很真實的,光是看它讓我從小就近視便可得知,也許是太早接觸到這種偏高雅、偏大眾口味的小說,後來,許多小說看不到一半就擱在一旁了,要麼是情節不若金庸有趣、要麼是通篇思想氣味太重看不進心裡,小說閱讀有一段十年的斷軌,直到這學期再度捧起《紅樓夢》這部小說。

    讀《紅樓夢》的過程不盡然全是愉悅的,在接受許多文學理論之後,我已失去在情節中獲得樂趣的權利,我變成了一個「符碼狂」。甚至深深覺得閱讀紅樓夢相關的論文反而比閱讀文本獲致更多的樂趣,紅樓夢是情節和思想上都達到巔峰的著作,在失去前者感受能力下,只能藉由汲取後者來做補足。

    朦朧的幸福、愚者的快樂,我卻不想丟失。

    曾經在台大文學院裡信步,走過古蹟裡一爿又一爿的教師研究室,每扇門都是油漆斑駁,偶爾可以看見研究室裡頭的光景,狹仄的空間裡透著光線飄浮著歷歷可辨的塵埃,一頭白髮的身影被堆疊的書城環繞,我大可把那想成是自己三四十年後的身影,蟄居在狹仄的研究室,守著學術生涯必然的「哀愁」,那種哀愁是文學院傳達給我的氛圍,無以名狀的幽暗是這棟古蹟經年的繁衍,沒有人敢提議改建文學院吧!每位教授都要學會在好窄好窄的研究室裡唱起正氣歌。

    我會唱正氣歌,也能在那樣狹窄、採光不甚佳的地方唱正氣歌,但能唱多久,我不能保證。

    也許「職稱」是什麼完全不重要了。我沒有成為古蹟的稟賦,教授的理想我可能真的去實踐,也可能不,我知道我對追求更精緻的學問有執著,也有潛力,所以計畫到念完中文碩士,要不要念博士再做計算。

    有點出乎我意料之外罷,以往做的「人生計畫」都是很長遠的,十幾二十年不在少數,像是高一曾想過未來要前進華爾街,成為叱吒風雲的股市金童,怎能料到後來心境轉變,昔日的野望全是荒唐之言。

    除了這個,一些人生計畫還是存在著,像是橫渡台灣海峽、中國大流浪……都在我心頭縈繞,這些計畫是不屬於「大人」的,我不會放棄這些計畫,除非我不幸慘遭橫禍,或是更加不幸,被現實改造成「大人」。

    若此,幻境必然會結束,繪本就是人生。

    因為歐老師曾在課堂上說過:「我們的國學知識和古人是不能比的。」有感於此,我去買一本《唐詩選注》,每天敦促自己認真背詩,此舉也得到歐老師的認同,她寫了封信和我分享以前自己背詩的法門和心得,讓我感動不已。

    為什麼要背詩?就我看來,詩是最精緻的語言,蘊含古人最精細的思想成份,詩也可以代表那個時代的風氣和價值觀,從很小我們就被灌輸「厚今薄古」的思想卻沒機會親自去體證這個說法,接觸文學日久,益發覺得古代因為沒有像現代那樣地物質泛濫,反而能產生更純粹的「人性」,丁亮常說我們讀古書的方式受現代許多影響,和古人讀書體會到的是全然不同,這種隔閡在我看來是很悲哀的。

    許多傑作是失意文人寫的,人生黑暗面被精緻化,一旦存放在心裡,就算當下沒有體會,日後遭逢到類似困境,它就會像即溶咖啡一樣溶解,這是種很幸運的感覺罷,在無助的時刻飄來一首不知何時讀到的詩句,那種喜悅不下於得遇知己。

    背詩的好處我無法全部列舉,因為許多是潛意識層面的,欲瞭解人性選擇從詩下手,確實是正確的門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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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大鯨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