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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過了兩天,總算讓我盼到了休假,儘管只有週休二日,一離開營區,我便搭上高鐵到台北找玲玲。

「原來,從新兵轉成幹部就是這樣的感覺阿!」玲玲聽完我講的故事後,說。

「有可能是我想像力不夠,」我說:「這幾天,我一直在想社會上有沒有類似從新兵身份轉成幹部身份的情境......」

「嗯......,我想應該是沒有罷,『新兵』的處境真的是太特別了,如果硬要說的話,」玲玲笑說:「我猜那種感覺就像是囚犯一夜之間變成典獄長吧!」

我苦笑,玲玲從冰箱拿出蛋塔給我吃,「昨天社課時做的,知道你今天要來找我,先冰在冰箱,最近才學會做的葡式蛋塔,你吃吃看。」

我咬了一口蛋塔,「涼涼甜甜的,我可以想像熱得時候是多麼好吃!」

「它剛出爐真的是超香的,烤葡式蛋塔的技巧就是在控制它表面烤焦的面積,太焦了,不好看,也不好吃!」玲玲說:「對了,竟源,怎麼你這禮拜都沒有寫信呢?是信還沒寄到嗎?」

「不是,我是真的沒有寫信,」我說:「我沒有時間寫信......,不,應該說,我有很多時間,但是,我那時沒有想到要寫信......」

我發覺怎麼說都不太對,明明學長也沒有禁止我寫信,怎麼我會忘記寫信呢?

「還是得回到身份轉變這件事上來講吧,」我理清思緒,說:「就像我跟你說自己像『爛肉』一樣,我還不確定爛肉有沒有完全屬於自己的時間,再說......,這幾天只發生拖菜這件比較值得一提的事,平常,和學長也少講話,一個忙打電腦,一個忙抽菸,日子過得可悶的。」

「你再觀察一下裡面的生態吧,像你現在這種猶疑不定的心情,我覺得是很正常的。」

「換妳說說蛋糕社的事吧!老是我講軍中無奈的事,我想聽妳做蛋糕發生的趣事。」

「我退蛋糕社了,」玲玲說:「昨天是我最後一次去上社課。」

「怎麼了?怎麼了?」我激動地問,我不了解這件事為什麼這麼重要。

「沒時間啦,我還沒跟你說呢,我換地方上班了,上禮拜找的,一間在大安區的小新創公司。」

「怎麼會想換地方?」

「原本那邊的環境不是很喜歡,因為是十幾年的大公司,我感覺上面比較資深的人就像一群阻滯的力量,缺少工作熱忱吧,成天聚在一塊講別人壞話,她們不過才四十初頭歲耶,怎麼像街坊的三姑六婆一樣,而且,之前那個內定的事件也影響我心情,我忍了一個月啦,最後決定去一間剛創立的公司。」

「去了嗎?」

「才上兩天班呢,因為是新創的,人手比較少,一個月只排休四天。」

「排休?你現在是正職了嗎?」

「是阿,因為他們沒有多餘的資本安排實習生,而且,這間公司是我們學長學姊創的,大我們三四屆而已,年紀沒差多少,我想就直接當正職。」

「妳學校不是還有修課嗎?」

「一個禮拜只有一天有課,我就排那天休假去上課,其他同事一個月都只休三天呢。」

「這是不是說,我們週末都不能見面了。」

「是可以見面啦,不過......」玲玲沉默了一陣,「我應該沒有很多時間陪你了。」

「這樣阿......」

玲玲的決定讓我煩悶,那是她的事業、她的人生,我不能自私地因為需要陪伴就干涉她的決定,阿德走了,阿慶走了,傑哥走了,成功嶺上就沒有可以「平等」講話的對象,玲玲的陪伴更顯得重要,我盼望著休假,因為休假就可以看到玲玲,盼望休假這件事,讓我清楚地意識到我不是獨自一個人對抗軍中苦悶的空氣,我還有,玲玲。

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麼過呢?

「沒關係,反正,我在台中還有國小同學、國中同學、高中同學嘛......」我硬擠出笑容,說:「每次休假就安排見一個,說不定到退伍都還見不完呢!」

「你總是想得到奇奇怪怪的方法讓自己樂觀下去。」玲玲笑說。

我把玲玲摟在懷裡,此刻,我不想再說話了,也不想再聽她說話,這就是我能做到最多的──給她安心,安心地去衝刺事業,男友不該是她的拖油瓶,我細細地爬梳她的髮絲,心很痛,而且似乎會愈來愈疼,我感覺心裡一塊穩固的地方正慢慢地融化,流著的是我的心血阿,靠著這塊穩固的基底,我才走到現在,走進這該死的成功嶺。

我頭疼了,我不打算真的去找過去的同學,因為當兵,我認識到自己的脆弱,我脆弱是因為我幾乎沒有能力獨自排解在軍中這種「異鄉人」的心情,經過這一個多月的生活,我有感軍中的事物就算是認識了,仍然是很陌生、很陌生,它是人生一個永遠不會有回程的過站,我只是在這停留一段時間,因為百無聊賴,這段時間變得好長、好蒼白。

我真的懷疑,我有「適應」它的一天嗎?

我的脆弱,在這世界上只想讓一個人知道,只有玲玲。

「時候不早,我差不多要回去了。」我說。

「再一下下,我真不願想像之後一個月都沒法見到你。」

「可能不只一個月,一個月後,我要到高雄受訓,我們見面又更困難了......」

我們又陷入沉默,為什麼要提到高雄受訓的事?畢竟我還是自私的,我還是希望玲玲回心轉意,不要去那間只有月休三天的公司。

她把頭埋在我的胸口裡,沒有動靜,沒有回應。

過一會,玲玲抬起頭,握住我的手,說:「竟源,聽著,這只是個過渡期,過渡期,一年已經過一個月了,再十個月你就退伍,我們就可以天天見面了,好嗎?」

「好......」

「我真的很抱歉沒辦法真的幫你什麼,但我希望你能繼續寫信,像過去一樣,我會看,然後,擠出時間回覆。」

玲玲從包裡拿出一疊藍色信紙遞給我,「心情不好,你就寫吧,竟源,你要知道,你這陣子的來信給我多大精神上的安慰,我和你不同,我遇到挫折只會先忍著,然後不停地思考,我只會藉由提升自己的理性來排解人生的困境,但你是會想方設法讓自己開心,每次你信裡提到做了什麼事,我都想像那是膽怯的自己住在你的身體裡也跟著去做了......」

我接過信紙,不置一詞,臉上仍維持著上揚的表情,我還在想著接下來的日子怎麼過,沒有玲玲的日子,又是多麼的痛苦?心頭的那塊凹陷,又深了一分。

「再見!」離開前,我對玲玲說,再見兩字似乎無法交代我的千言萬語,腦袋不停地轉著、轉著,我突然想到撥交那天的場景,我和親愛的同袍道別,於是,我又加了一句──

「玲玲,一切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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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大鯨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