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一個坐在部隊後方的新兵好奇邢靖元在搞什麼花樣,把頭探了過來,我覺得邢靖元也真是奇怪,為什麼偏選在部隊上課場地附近做木工?沙輪機聲音那麼大,肯定會影響勞排上課,坐在後面的新兵注意力也會被沙輪機分散。
由於近日磁場和邢靖元嚴重相抗,索性不問了。
「學長,那我過去找士官長了!」
「快去吧。」
我往711集合場走去,我對方位沒有概念,只記得711集合場有一邊緊挨著樹林,大概那邊就是正北方吧,樹林不大,從電鋸引擎的聲響我輕易找到正在施工的士官長。
「士官長好!」
「呦,你來啦!」卓飛虹說:「我差不多鋸完了,你看。」
只見地上散落著一塊又一塊木頭圓柱,每塊長約六十公分,看樣子他們本來屬於同一根大樹幹,卓飛虹從中間平均鋸斷。
「這是之前颱風被吹倒的大樹,營長原本要叫樹伯把他處理掉,但我說他有用處,就先堆在這樹林裡,」卓飛虹說:「你看,這樣鋸一鋸,不就是一張又一張椅子了嗎?」
原來,剛剛看到邢靖元磨的木塊就是椅子阿,看到這些「椅子」,我想起在新訓後期,卓飛虹穿著他的「工地服」每天做木工,結訓前幾天,不知從哪弄到幾根鐵條,彎一彎,和木工成品接在一塊,就是一張桌子,桌子一直擺在一樓廁所前的小花圃,沒看過有人在那泡茶聊天,桌上卻被王文轍擺了一個菸灰缸。
桌子再安上這些椅子,就是泡茶聊天的小天地了。
「士官長你真的很厲害,以前教育班長都要會這個嗎?」我問。
「怎麼可能,這是我小時候在部落就會做的木工,」卓飛虹說:「當軍人阿,基本的水電都要會,國軍沒什麼錢,小東西都要自己修,小家具自己做,萬不得以才請外面師傅進來,之前營長想要在一樓花圃那做個戶外休息區,請人去估價,你猜要多少?」
「一萬塊?」我隨意猜個數字。
「哪可能這麼便宜啦,不多不少,」卓飛虹手比個二,「兩萬。」
「所以士官長自己開工就幫營上省了兩萬塊?」
「多那兩萬塊,可以給幹部吃一頓加菜,說到做菜,就真的是外面比較高明啦,哈哈哈!」卓飛虹大笑,我也跟著笑了。
我們把所有木塊抬上推車,一路推回連集合場,邢靖元看到卓飛虹回來,馬上立起一塊木柱,「士官長,坐!」
「坐起來還可以吧?」卓飛虹問。
「高度很合適,我還沒拿去跟桌子搭配。」
這時,又有新兵把頭探過來,遭邢靖元一頓罵,卓飛虹揮手示意不用罵了,請我和邢靖元都坐在木椅上。
我猜新兵肯定很好奇這位輪廓深邃的工友是誰吧,在營區不穿迷彩服,戴一頂漁夫帽,肩上披著一條灰樸樸的毛巾,成天在連集合場走來走去,要不是真的看到卓飛虹操槍的英姿,根本不會相信這個「工友」才是名副其實的軍人。
想到這,我問卓飛虹:「士官長,怎麼您這一梯不帶兵了?」
「都這把老骨頭了,帶兵,是下面小毛頭的事,」卓飛虹說:「你們那梯之前,我覺得小毛頭帶得很爛,所以,你們這梯我就親自下去揹一次值星官給他們看,你還記得我之前寫給你的『教育班長心法』吧?」
「士官長指的是『做給他看、請他來做』,是嗎?」
「唉呦!真不愧是大專畢業的,國家有救囉!」卓飛虹笑說:「你覺得我帶得怎樣?」
「很好阿,我跟同學都很敬佩你。」
「別這樣說,那我問,好在哪裡?」
「真的是說不出來哪裡好......,」我想了半晌,又不想給卓飛虹這籠統的答案,「可能,士官長基本教練超屌,刺槍術超帥吧!」
卓飛虹面露得意,「唉,以前我可是代表成功嶺去全國比刺槍術的耶,每天練,上廁所練,上餐廳練,躺在床上也在練,你看,就原地突刺右手從肚臍擺到左乳頭這個動作好了,我每天就給它練一千次,睡我上鋪的人看到我躺在床上空操,還以為我在打手槍。」
我和邢靖元大笑。
「葉竟源,你以後也是要當班長的人,」卓飛虹收回搞笑的語氣,「你看看,這行不行?」
「什麼行不行?」
「你觀察勞吉霖這幾天這樣帶兵,行嗎?」
「我覺得勞排人不錯阿,我們新兵都很喜歡他。」
「不要管新兵喜不喜歡值星官,我問的問題是,你覺得勞吉霖這樣帶兵,行嗎?」
我納悶,不就是帶個兵嘛,帶一個月新兵結訓,值星官的任務就了結了,還問什麼行不行?不行,時間還是會過去嘛。
「士官長我不懂。」
「我再說清楚一點好了,」卓飛虹變得有點嚴肅,讓我不自覺地緊張起來,「你覺得勞吉霖這樣管教阿兵哥,他們會服勞吉霖嗎?」
「應該會......吧,」我說:「至少,我們這梯都還滿服勞排的。」
這時,邢靖元講話了,「嘿嘿,你們真的打從心底服勞排嗎?我懷疑喔。」
「我承認勞排和方家佑值星那時大家有點散漫,但,應該是方家佑比較菜的緣故吧,跟勞排關係不大。」
「嘖嘖,你真的太菜啦。」邢靖元笑說,我真有點想揍他。
「別笑,你也是這樣菜過來的,」卓飛虹說:「很明顯的,這些小毛頭沒有從我揹值星身上學到太多東西。」
邢靖元眼望遠方,彷彿他不是卓飛虹口中的「小毛頭」似的。
「未來你也是要帶部隊的,我就明著跟你講,」卓飛虹接著說:「帶兵一定要從緊到鬆,一開始他們剛進來對他們要狠,不可以有仁慈的心,特別是第一個禮拜,一定要讓他們感覺活在地獄一樣。」
我回想新訓第一個禮拜,確實有地獄的錯覺,班長每個兇神惡煞,邢靖元同時扮演黑白無常,到處索命,卓飛虹呢?依稀記得他剛開始很不好親近,還有他對我們莫名其妙大發一頓脾氣。
第三天的中山室!那樣肅殺的場景我恐怕一輩子都難以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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