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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沒有課程,下餐廳後第一件事便是打電話給玲玲,我找出入伍前鄉公所發給我的電話卡,我不想用手機打給玲玲,因為我想要這支智障手機僅屬於軍旅這一年,通訊錄只有當兵認識的人,還會繼續連絡的就轉到新手機的通訊錄,不想聯絡的就讓它留在智障手機裡,留在當兵這個過去式時代。

「喂!請問你是......」電話接通了,是玲玲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疲倦。

「我竟源,現在方便講電話嗎?」

「可以,」玲玲說:「今天早上我打去你們步校......」

「中隊長跟我說了。」

「嗯,這個週末有空嗎?我......想見你。」玲玲說:「如......如果你有其他事情,高雄比較遠,嗯,改時間再見面也可以。」

「不遠,不遠,我們整整一個月沒有見了耶,」我說:「這個月能寫信給妳的時間少得可憐,好多話......好多話想跟妳說。」

說著說著,我的鼻子竟然不自覺地發熱,不知是太過興奮,或者是遲來的感傷。

「嗯,我知道,我......我也是很......很多話想跟你說,」不知是不是被我的情緒感染,玲玲一句話也講得斷斷續續,「最近忙完公司年度結算的事情,比較有空一點,該見個面,也想想......,嗯,想想我們之間的事。」

「玲玲妳真是辛苦了。」

「不,你比較辛苦,我知道你這一個月當兵並不愉快,但......但我卻沒辦法幫上你什麼忙,連見面也......也沒辦法,唉!」

「沒事的,妳看,我們再兩天,噢不,是......」我看了看手錶,「是四十七小時又......三十二分鐘......」

「好,好,就你最會算的,那就先這樣吧,有話當天見面再說,實習區隊長!」玲玲說:「再過一小時就要晚點名了罷,區隊長先去休息,等會還要集合整隊嘞。」

「不,是再過五十三分鐘......二十四、二十三、二十二秒晚點名,」我說:「好啦!就妳說的,有話當天見面說,妳先忙。」

「謝謝你。」

「嗯,想念妳。」


掛上話筒後,我的心思一直念著見面當天會發生的事,這是什麼感覺?明明規律的軍中作息把對玲玲的思念撫平、再撫平,休假偶爾還是會劇烈地想念,但分離似乎不是那麼劇痛的事,我在一個沒有玲玲的狀態獨自走了一個月,這時再接上線,她的聲音迅速佔據我的注意力,像中了不知名的毒,頓時,我覺得自己有點病態的癡狂,玲玲的影像在我腦中和我分享養份,漸漸地變大,直要把我肌肉皮膚撐裂開來。

我從沒這樣感受過,玲玲對我而言這麼重要,不只是心頭肉,而是整個生命,到休假前的日子,我頻繁地看錶,精確地倒數休假前的時數,車委來跟我確認要不要搭返鄉專車。

「當然要搭囉,不過,我要搭到台北。」

「好,星期五下午四點多離宣完就可以上車了。」車委說。

「沒問題......,」我覺得似乎哪裡怪怪的,想了一會,「車委拍謝,我只買星期天回程可以嗎?我想坐高鐵。」

「可以阿!」車委笑說:「這麼急著回去,找誰阿?」

我向他眨了眨眼。

「了解。」他也笑著向我眨眼。

身為實習區隊長,晚上還要花二十到三十分鐘跟中隊長和分隊長開「課前準備會議」,在步校開課前比在成功嶺精簡,大概是協調明天在哪上課、要準備什麼,不像在成功嶺邊開課前邊打屁邊吃雞排,中隊長也會請我吃他的300塊黑白配,但我婉拒了,因為我更珍惜自己的休息時間。

九點寢室統一熄燈,我回到寢室,聽到好多蚊帳裡一亮一亮的,是手機屏幕的亮光,睡我下鋪的羅時瞱正在和女朋友熱線,每天晚上一定熱線到十一二點才肯罷休,有時,我被此起彼落的「北鼻」「哈尼」吵得無法入眠,很想跟中隊長抗議這種行為,但中隊長偶爾來查鋪,看到寢室一堆人在熱線也沒說什麼,大概是他曾經也躲在棉被裡熱線過吧,知道那種被想念煎熬得很不舒服的感覺,非得講話、不停地講話才能緩解這種不適。

這是我第一次因為思念玲玲而感到不適,但我終究沒有拿起手機熱線,這一夜是好的,儘管我仍是被吵得睡不太著,我們的心情是一樣的,想念,劇烈的想念......

「晚安!」

我跟腦海中的玲玲說。


晚餐後,我和玲玲在校園中散步。

「......那個羅時瞱阿,入伍前在報社當記者,第二天就直接上營站吃午餐了......還有那個官田來的胡居仁,有時後真的覺得他很欠揍......」

我滔滔不絕地說,從見到玲玲開始,我像是欠了幾十天床頭故事的父母上身,興沖沖地跟玲玲說當兵發生的事,儘管有些是信裡提過的,她還是有興味地聽著。

「竟源,還記得這裡是哪嗎?」我說話的空檔,玲玲問。

「記得哪,才離開學校五個月而已耶,」我說:「這裡是蒲葵道哪,以前在學校我們一起晚自習完,都會走到這裡散步......」

「是阿,這裡的樹比較矮,附近的樓比較低些,可以看到比較完整的天空,還有清澈的月亮......,還記得大二有一天晚上,我看到路旁的海棠花,給你說個人寫過的詩句嗎?」

「測驗我當兵有沒有變笨是吧,」我笑說:「妳說的是朱自清的『月朦朧,鳥朦朧,簾捲海棠紅』嗎?」

「真虧你還記得住。」玲玲拍拍我的肩,示意嘉許。

「玲玲,怎麼老提過去的事哪?」

「常常下班後,我獨自在街上走著,今年的冬天不知是不是特別冷了,還是你不在的緣故,」玲玲說:「我常想著以前的事,在校園騎單車、上課,晚上若是沒有去蛋糕社,就是去圖書館晚自習......」

「嗯。」我聽著,心底竟感到一絲絲地愁悵,很少見地因為緬懷過去而發的愁。

「我剛說的那些事情,都有你,」玲玲說:「因為有你,過去那些事情才存在得那麼完整,也因為有你過去的陪伴,我會看著地上自己的孤單影子,覺得今年的冬天,無比的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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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大鯨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