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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摟住玲玲,「玲玲,我懂妳的孤單,我在步校,又何嘗不是聽著其他人在被窩裡熱線,心裡無限地思念妳呢?當兵,就這一年,無法逃避的,妳也說過,這是個過渡期,看,不是又過了一個月了嗎?別再想以前的事了,等我退伍,我們還是可以天天在蒲葵道散步阿。」

玲玲嘆口氣,「我也努力拿『過渡期』來安慰自己,但是,現在我只有一天會回學校上課,其他時間都是在校園外,完完全全是不一樣的環境,複雜的人際關係,每每回來上課,我都強烈感覺到一個時期就要結束了,那天的課,是我連結過去最後的藕絲,我會獨自走到我們常坐的位置自習,然後,再到蒲葵道散散步,想的,都是我們之間的事,越想越是難過......」

「妳想到什麼呢?」

「我想到我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一陣沉默,玲玲說的是,就算我退伍後繼續完成大四學業,也不能像過去那樣和玲玲一塊晚自習,一塊在蒲葵道上散步、談心,她的校園時代將要終結,我因為當兵的關係,還能待在校園一年,也許大四能比當兵更常見到玲玲,但說到底,我還是獨自一個人走完我的校園時代。

想到要用這種方式結束一個人生時期,愈想愈覺得蕭索,這不是當兵的錯,而是我們同時都在和某個人生階段道別,玲玲道別得早,又同時經歷全新的工作環境,不免會特別在意她的形單影支。

「妳還有力氣繼續走下去嗎?一個人?」我說,牽起玲玲的手。

「我不敢確定,但是,我覺得一邊工作,一邊又扯著對你的思念,很辛苦,」玲玲說:「所以我想......」

「想什麼?」

「我們暫時分開一陣子,好嗎?」


專車從中正紀念堂附近的集合點開往步校,碰見羅時瞱,他也是在台北上車的,他坐我旁邊,一路上,我拿外套蒙著頭沉睡,其實並不是真的睡去,我半醒著,想著前天晚上發生的事,我總是尊重玲玲的決定,這次也不例外,我忘記我在允諾的當時是什麼心情,外套裡的我,正為那天的允諾付出代價,從額頭開始發脹的昏熱,慢慢擴展到鼻竇、頸子、心臟,我像是怕人發現的逃犯,彷彿前天晚上,我幹了最慘絕人寰的兇殺案。

專車中途停靠在新營休息站,羅時瞱推推我說該下車尿尿吃晚餐了。

「老羅,我......沒什麼食欲,你吃就好。」

「區仔,是不是生病哪?」羅時瞱說:「生病還是要攝取營養哪,吃清淡一點就好,走啦!」

「老羅,我頭有點昏,想在車上睡著,不然,你幫我買個麵包罷。」

過了半小時,羅時瞱回到車上,給我買了波蘿麵包和熱無糖豆漿,「趁熱吃一吃,回去八點半就要晚點名,沒時間吃囉!」

「好,謝你,」我說:「這盒什麼東西阿?」

「退燒藥,看你好像有點畏寒,就帶在身上罷,軍中看醫生,不太方便,你是區仔,看醫生誰來帶隊阿!」羅時瞱笑說。

我也笑了,聽到他說帶隊這事,我稍微收了點心,收假了,等會晚點名還要我集合三大十五中的夥伴呢。

「老羅,謝了,」我說:「我病倒了,實習區隊長給你扛著。」

「沒這回事。」


「一二、一二,左轉彎──走!」

部隊行經「臨陣當先」的雕像,左轉上先鋒路。

第二週課程幾乎都是教室課,看影片、寫寫作業,直到星期三,一大早擦槍班便出動到二大隊借槍,因為我們今天要上後山上「城鎮戰攻防」,只要是後山課,就要借槍,孫剛仁要我今天統計全隊訂迷彩偽裝膏的人數,因為之後的後山課,我們不只要借槍,還要畫好偽裝才能上山上課。

「同學一定每堂課都會很興奮,」我說:「從來沒上課還要擦偽裝膏的經驗。」

「噢不,到時,你就會知道偽裝膏一點都不可愛囉!」孫剛仁說。

先鋒路是步校聯結後山的通道,經過檢查哨口,我跟當班哨長填寫進出簿冊,部隊進入後山,一連好幾公尺的上坡,道路兩旁的植物變成茂密的芒草叢,還有一堆我叫不出名字的雜樹,後山有各種實兵操練的野戰場地,像是機槍射擊場、土工作業基地、掩體製作基地等等。

步校相隔一公里外是陸軍官校,官校學生也會在後山操課,一路上,除了穿迷彩服的,還有著便服的阿公阿嬤,看他們樣子肯定不是來操課或是督課的,他們一身輕便,是登山的打扮,有些還比我們這些扛槍的阿兵哥走得快。

「阿兵哥,加油!」

「國家靠你們了!」

他們說。第一次穿著迷彩服接受民眾的恭維,我們都有點不好意思,看到這些民眾,我著實有點驚異,又槍又砲的野戰場地身兼民眾的休憩場所?是我帶錯了路?還是他們走錯了山道?

大概是因為今天是星期三,車委早上調查完專車人數,大家的心飄到了星期五的離營宣教,一路上唱歌答數不怎麼積極,應該這麼說罷,在步校受訓的第二週,大夥兒混熟了,對環境也熟了,心態放得愈來愈輕鬆,集合拖五分鐘是正常的事,後來,我想個辦法,把原訂要集合的時間再提早十分鐘,更頻繁地去寢室催促,才沒有讓部隊遲到進教室。

「一二、一二,復仇的火花,灼爍在胸膛......,一二、一二,預備──唱!」

「復仇的火花,灼爍在胸膛, 沸騰著心頭熱血,蒸發出青春力量......」

你聽聽,五十三人的部隊的音量竟是這樣!就算是聲帶被槍背帶壓得出不了聲,也不該在列子裡自顧自地講話罷,噢!又是胡居仁和他那幫死黨,現在,他們真的已經不受控制了,假如這時有比較愛刁難的教官經過,我這實習區隊長肯定會被叫過去「夾懶蛋」(立正聽訓),我看了看錶,離上課時間還有五分鐘,還沒看到「城鎮站訓練場」的路牌,還是別唱歌答數了罷,走快些比較實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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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大鯨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