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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第幾次申訴了阿?」我問。

「第五次還是第六次了吧!嘿嘿,這次總算有人鳥他了。」

當兵至今我體察到一個氛圍,申訴是軍中的禁忌,一旦發生申訴事件,全營上下都會緊張兮兮,因為上頭長官近日就會來到營上關心到底發生什麼事,順便督導一下,梁宗翰曾申訴過補休睡不夠、頭髮管太多、伙食太爛這些事,我會知道也都是他主動告訴我的,之前申訴沒有一次成功,大概是因為這些事情都太瑣細了,瑣細得連長官都不想理睬,一個常打申訴電話的幹部會被怎樣看待?用軍中術語來說,他肯定是「黑」掉了,因為他破壞了大家約好的和諧,參照梁宗翰開寶馬的背景,大家漸漸把梁宗翰的行為看做是「適應力特差的公子哥在鬧小孩脾氣」。

八點半,我穿著運動服,拎著皮鞋到營部廣場前集合,集合前潘勁凱還叮嚀我要擦皮鞋,因為主持勤前的是後官鄭秉儀,如果不想單獨被留下來接受他的耳膜轟炸,還是把皮鞋擦得乾淨些。

「兩兩兩四......,嗯,兩四洞兩......」人還沒到齊,鄭秉儀就先點名了,每叫到一班哨,當哨的安官就要把皮鞋平舉讓他檢查,他看過我的皮鞋沒說什麼,繼續點下一班的人,「沒說什麼」就是鄭秉儀這人最高級的讚美了。

點完了一輪,只剩下洞四洞六的人還沒到,而洞四洞六那班安全正是梁宗翰,鄭秉儀不等他,直接給到場的人勤前。

「我一直在觀察各位上哨的情況,很難過地發現你們平常都不擦皮鞋,我告訴各位,皮鞋就是戰力,我就不信你皮鞋髒兮兮的可以打仗!各位不懂自己找時間擦皮鞋,那我就幫各位一個大忙,以後勤前都帶皮鞋過來檢查。」

「各位知道為什麼今天晚上要站在這嗎?」鄭秉儀陰沉沉地說:「因為你們之中有個人對營上排的哨很不滿意,覺得大家都在凹他,所以,他很聰明地去打了申訴電話給政戰主任,很好,政戰主任特別關心我們,日後,晚上八點有輪值安全士官的人員,都要在這裡勤前,我管你今天有沒有外散宿、幾點收假,名單上有你就給我到,沒到的值星官和連長寫五百字檢討報告,不要怪我無情,要怪,就怪打電話那個人,你們都知道是誰,噢噢!他來了。」

只見梁宗翰提著皮鞋從中廊奔跑過來,他向鄭秉儀敬禮,請示入列,鄭秉儀肥手一揮,說:「勤前完了,一個重點,以後八點半勤前遲到或未到,連長寫檢討報告。」

「蛤?連長寫檢討報告。」梁宗翰說,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神情。

「沒錯!梁大爺,今天是第一次勤前,就算了。」

鄭秉儀說完就走進營辦室,其餘人拎著各自皮鞋回去,廣場只剩我、陳乃德和梁宗翰。

「什麼嘛!自以為的死胖子,」梁宗翰啐道,「學弟,剛剛胖子講了些什麼?」

「重點是以後勤前要帶皮鞋來檢查,另外他剛也講了,就是遲到或未到連長要寫檢討報告。」我說。

「喔喔!他倒是對我不錯嘛!省得我傷腦筋跟連長交代寫檢討報告的事,哼哼,好施小惠的死胖子。」

「喂!宗翰,我想問一下你怎麼會想申訴衛哨阿?」陳乃德問。

「喔,因為三天前我站洞兩洞四時突然想起,我好像連續三天都有站安官了,」梁宗翰說:「但連上其他學長有些已經一個禮拜沒有站過安官,我心裡就不爽,憑什麼都是在當兵,他們過得就比我爽。」

「呵呵!你沒辦法跟我比啦,我才是真正的『哨王』,我看哪,除了休假,我天天都有哨要站,」陳乃德說,「傅裕昆和何大凱至少兩個禮拜沒有站過哨了吧,都是我成全了他們。」

「難怪我幾乎都是跟你接哨,媽的,你這阿呆,就這樣讓他們把你凹到爛?你當兵一年,辛苦去步校受訓掛班長,就是為了來站哨?」

「反正已經凹到爛掉,沒法再爛了,」陳乃德笑笑說,「除了站哨,我還是有帶新兵轉診、上廁所,也有出五花八門的公差,不能截然說『當班長就是為了站哨』啦!」

「我懶得跟你開導了,你就繼續自我安慰吧,我們身為義務役,就要自己爭取權益,」梁宗翰看向我,「你自己想嘛,他們志願役一個月領33k以上,我們呢?士官薪水加上一千塊領導加給,13k左右,13k我真的想不到能幹麼?休假跟女朋友吃幾頓飯、買幾件衣服就沒了,還是要靠家裡給點零用錢才勉強過得去,媽的,我爸一支老錶至少值我四個月的薪水,我就是心裡不平衡,為什麼我們和志願役領這麼懸殊的錢,卻要幹同樣多的事?」

「照你這麼說,我當兵起薪至少要從40k往上加了。」陳乃德笑說,梁宗翰對他翻了白眼。

梁宗翰的想法挺吸引我的,一開始我也發現自己的哨比起其他學長還要多,某次夜哨無聊,翻開哨本算一下,最近一個月我竟然站了20班哨,其中有13班是夜哨,對這現象我並不是很在意,可能是在進來之前就做了「菜就要多做點事」的心理準備吧,再加上連上幹部都還挺勤奮的,沒見過「大家都在忙某人卻在摸魚」的狀況,心理不會不平衡。聽梁宗翰這麼一說,我才發現拉薪水進來考慮,這就是「同工不同酬」,我因為人在三連,可以這樣自我安慰,但其他人就不一定有這樣自我安慰的條件了。極端的例子,像是哨王陳乃德,有傅裕昆和何大凱這兩個懶惰蟲學長壓在上面,還能自我安慰得天花亂墜,這其中總讓我覺得詭異,比誰被凹得比較爛?贏了似乎不會太光榮吧!

「你們的胡曉晴連長不是又嗆又辣嗎?她難道沒有幫你伸張正義?」梁宗翰問。

「我不會主動跟她講,覺得這沒什麼好講的,有次連長自己發現常常看到我站安官,她跟值星官學長講了一下,我隔天就不會排到哨,改去割草,過兩天又回復到『正常作息』,,就等連長什麼時候再發現了,」陳乃德笑說:「就說我是苦力型公差嘛,當兵一年,什麼粗活都駕輕就熟,這才像是當兵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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