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oTa

幹部們火力全開，這就是新訓一開始繃緊的狀態，我嘆了一口氣，悄悄地走回寢室換裝，自知離那樣的心態還好遠、好遠，也不願想要怎樣準備自己才能成為合格的教育班長，還是當個平凡的行政士吧，洽公、算錢、辦餉，離阿兵哥遠遠的，就這樣到退伍。

早上，潘勁凱讓我帶打飯班，說打飯班第一天給阮先健「刁」過了，他們自己會作業，只要看著他們，不要亂，盯緊徹收的時間就好。

「不要忘記我跟你說過的默契。」潘勁凱再次叮嚀。

比起剛下部隊，我懂了很多軍中的規矩，也知道怎樣舉措看起來不會那麼菜，簡單來說，板起面孔少講話就能讓新兵望之生畏，本來我是個好發問的人，少講話在某種意義上等同「裝懂」，多問就是菜，跟新兵發問就是十惡不赦，幸好，在他們進來前，我已經菜的徹底，問了很多問題，也熟悉軍中的潛在規則，至少比起這些入伍生懂得還多，因此在帶打飯班時，我輕鬆就達到潘勁凱跟我要求的默契，我能感受到入伍生對我的害怕，因為害怕避免交談，他們埋頭幹活，我雙手插在胸前來回走動，一個關注眼神，就能讓鬆懈的阿兵哥再次上緊發條。

我知道我靠的是潘勁凱、阮先健、彭啟賢他們的威勢。

打飯班徹收完畢，最後一員把保溫消毒櫃鎖上，他們在餐廳門口排好隊，等待我帶他們回連上。

「班長。」

「嗯？」我看著叫我的那個新兵，心想怎麼會有人主動跟我講話，「什麼事？」

「請問......，我們可以去投飲料嗎？」

「投飲料？誰准你們投過飲料的？」

我詫異非常，不知這新兵哪裡吃了熊心豹子膽，新訓才第四天，竟然敢跟我要求投飲料？明明連長在接訓前就跟我們說過，這一梯入伍生第二週開始才會放投飲料，整梯都不開放抽菸，潘勁凱沒再跟我補充，想是維持原案吧。

「報告班長，之前那個叫曹......什麼的班長放我們投的。」

「曹什麼？我怎麼沒聽說過連上有這個人。」

「沒......沒事，班長，可能是我記錯了。」

「還有人有什麼問題嗎？」我問，底下新兵低著頭，沒人作聲，「那我們就回去吧，回寢室直接換乙種服裝，洞八三五，所有人連集合場集合完畢，有問題嗎？」

「沒有。」

曹什麼班長？放菸？投飲料？

看來，有人壞了我們的默契。

放菸事件的隔天，我終於看到入伍生口中的「曹什麼班長」(真該回去把那幾個小兵抓起來罵一頓，享受福利竟然不記得班長的名字)，「曹什麼班長」就是阮先健之前跟我提到過在待命班支援的曹弘青，跟我一樣都是義務役，下士，他回到連上時剛好碰到我休假，我返營時他又休假，因此我才不知道連上有這個「曹什麼班長」存在。

曹弘青戴副黑色粗框眼鏡，頭髮留得又厚又長，比一些老屁股志願役還要長，軍中有髮禁，但規則遇到年資或階級還是得讓邊站，不守規矩的人不是年資老就是官階大，像是二連的人(除了鄧新翰)每個頭髮留得比藏獒還要厚實，反正他們都躲在他們的「烏龜窩」裡，服儀檢查藉故不到就沒事，有時我在營舍走動，和張賀吉或宋哲穎擦身而過，都能聞到從他們頭髮裡飄出來的動物性油脂和菸塵的混合臭味，曹弘青的頭髮大概就是那樣的規模，就差在曹弘青一定是每天洗澡，這樣的髮型和鏡框讓我想到搞復古打扮的大學生，不過，曹弘青比我早三個月入伍，算是我學長，「死大學生」「臭嬉皮」不是我能叫的，但阮先健都這樣叫他。

接訓大家都忙碌，平常我和曹弘青沒有多少機會坐下來互相認識，我真的沒想到他從待命班回來的第四天，三連迎接他的方式竟然是給他揹值星班長。

值星官和值星班長兩人平常專責看管部隊，兩人相互配合，朝夕和新兵生活在一起，如果人手不夠，值星班長還要親自上陣教課，一般來說，新訓中心不太會讓義務役揹值星班長，因為義務役接觸新兵經驗不夠多，課程知識自己也不是很熟，加上在志願役眼中，義務役常常擺著「沾醬油」的心態在當兵，誰會想要一個輕忽怠慢的隊友呢？

據我所知，曹弘青在待命班待了將近半年，支援之前也沒有揹過值星班長，和新兵接觸的時數恐怕比我還少，連長指派曹弘青揹值星班長，不知背後的用心為何？

雖然同是義務役，曹弘青平時也不像潘勁凱那樣會主動要求我做什麼，可能是在待命班支援太久，和連上的人不太熟，潘勁凱要他做什麼，他就照做，自己東奔西跑，忙個半死，就算我故意在他附近溜達，也不會向我求助。

我很想知道一件事，這個新上任的值星班長為什麼剛回到原單位就敢放入伍生抽菸投飲料？哪來的膽子敢破壞大家事先說好的默契？因為還不熟，我沒有主動開口詢問。

值星人員隨時要跟著部隊，體力消耗很大，用餐時間匆促，晚上也不得好睡，接男兵期間，每天都要安排幹部在連上值日桌站夜哨，這種夜哨名稱叫作「值日」，值星班長擔當第一班兩兩兩四值日，值星官則是擔當最後一班洞四洞六值日，而且，兩人都沒有補休，一天睡眠時間不到七小時，不到三天，曹弘青已經面露憔悴，不復剛開始那個「死大學生」的青春活力了。

值星人員睡眠少，潘勁凱和曹弘青都是靠抽菸來提振精神，曹弘青抽很大，只要有空檔就跑去廁所抽菸，他抽的是電子菸，噴出來的煙霧沒有焦油臭味，有次上廁所我遇到曹弘青吞雲吐霧，他噴出來的煙霧是香檳葡萄的味道，挺好聞的。

「學長，你抽菸嗎？」我問，兩隻手指交叉在嘴巴前方，示意是真菸而不是電子菸。

「會抽阿。」

「一起去抽一支，我這有一包，還有賴打。」

「不了，我現在要回去看部隊，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