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看護的入伍生叫做莊成榮,花蓮孩子,他因為休假時跑去溪邊抓魚,被不知明水生動物螫到大腿,大腿細菌感染,大塊面積沒有知覺,除了右大腿之外(據我目測,他的右大腿沒啥異樣,只比左大腿腫一些些),其餘一切正常,意識清楚,能對談,還認得出我是他的班長。

大家都說看護是爽缺,其實看護爽不爽還是要看病人的狀況,像是這位莊成榮行走坐臥都正常,我可以大方地在看護床上做自己的事,他的左手被繫在床邊的點滴架上,出入廁所都要推點滴架,這是唯一比較不方便的地方,如果遇到大小號無法自己來的入伍生,萬能的班長就要捲起袖子去把屎把尿,因為部隊沒有錢讓你請專業看護。莊成榮沒有訂醫院的營養餐點(訂餐需要額外加收費用,並且我們都知道醫院的餐口味太清淡,比起成功嶺尚且不如),因此,幫他跑腿買吃的就是我這看護唯一的工作。

綜合來看,這次當看護算是很爽的。

803對面有一條商店街,主要都是賣吃的和醫療用品,病患的外食需求都在這裡解決,我出來幫莊成榮買午餐,離開前還問他要不要喝700西西手搖飲料。

「如果可以的話......班長,我要一杯珍奶,去冰正常甜。」

我心裡暗笑他的拘謹,好像我這班長對阿兵哥很差似的,雖然經過之前「駱駝」欺騙事件,我不停說服自己那只是個案,大多數的入伍生還是純樸善良的,只不過日後遇到要加倍提防,這次幫莊成榮買午餐,我自己會買喝的,基於公平(身在營區外,我感覺我和他之間班長與入伍生的約束關係幾乎蕩然無存,我常想到公平這兩個字),我幫他帶一杯珍奶不是放福利,而是舉手之勞。

我走到醫院對面的煎餃店,在座位區我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天哪!我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林彥修,他也看到我,揮手示意我去他那邊坐,他不是一個人來,旁邊坐著剃光頭的阿兵哥,想來也是到803當看護了。

「竟源,怎麼會在這?」林彥修滿臉堆笑,問。

「當看護阿!你應該也是吧?」我說,不過,看他旁邊的入伍生似乎比莊成榮還健康,該不會是林彥修假藉轉診之名帶小兵出來溜達吧。

「對阿,我住在這三天了,你呢?」

「我住第二天,三天,怎麼可能?」我不可置信地看著小兵。

「哎呦!他的病你肉眼看不出來啦,小兵,你自己講為什麼來住院。」

「報告班長,胃潰瘍。」

「喔!是這樣阿,難怪看不出來。」

「竟源,你別看他這樣,他明天回成功嶺就直接退伍了。」

「怎麼可能,不是還在新訓嗎?」

「說到這我也覺得扯,他這次出來轉診住院,竟然給醫生檢查到他的手肘關節接合角度不大對,認定達驗退標準。」

「哇塞,這樣他比你還早退伍耶!」

「對阿,世上就有這麼鳥的事,」林彥修說:「不過他也真夠衰的,從去年六月開始排隊入伍,到今年四月才進來,他戶籍地太多役男了。」

「這樣算算,假如他去年六月進來,現在也差不多要退伍了,」我笑說:「他被老天擺了一道!」

「喂!小兵,麻煩你一下,去隔壁幫我和班長買飲料,」林彥修對小兵說,「竟源你喝什麼我請你,太巧了!竟然在這遇到你!」

「不用了,我自己出錢,剛好我要幫我的小兵買飲料,不如就叫他一起買吧!」

我把錢給小兵,小兵拿著錢去隔壁飲料店。

「呼,支開他我們比較好說話,」林彥修說:「兄弟,在二營過得怎樣阿?」

「馬馬虎虎啦,不就是出出公差、站站哨,時間就過了,你呢?」

「你不知道四營三連真是超爽的,我覺得自己很幸運,連上學長搶著做事情,搶著揹整梯值星官,你有聽過嗎?」

「整梯!太誇張了吧,你們不是接四個月的嗎?一揹揹兩個月?」

林彥修直點頭,「部隊交給幾個學長就管得服服貼貼,根本輪不到我出場,學長最常跟我說『去休息、去休息』,靠!我休息到後來都覺得真是不好意思。」

「媽呀,那到底是什麼世界阿?我只聽連上學長說四五營那邊是煉獄,梯間不超過兩個禮拜又要接兵了,而且專門接四個月的破壞兵。」

「剛到部我也覺得很賽,以為會被四個月的弄死在這裡,沒想到下部隊到現在,長胖五公斤,」林彥修捏出他肚子一大層肥肉,「跟你說個更爽的,我看護三天,接著放兩天假。」

「怎麼弄到這麼多假阿?」

「我阿公最近去世,明天要公祭,本來就可以請。」

「嗯,公祭算一天,那另外一天呢?」

「另外一天就要靠技巧了,」林彥修笑說:「我跟連長說家族要分遺產,能不能給我半天的假,連長聽到就覺得天阿,我怎麼這麼認真,直接送我一天假。」

「因為你真的要去處理遺產的事阿!」

「噢不,遺產根本不關我的事,那是我爸媽的事。」

「你就這樣......騙到一天假?」

「別說騙,要說爭取權益,一次喪事多幫我爭取到一天假,我阿公在天上知道也會很開心的。」林彥修說:「別盡說我的事,講你啦,阿源,你不是帶女兵嗎?怎樣?有沒有虧到阿?」

「我們連到現在還沒接過女兵......」

「唉!怎麼這麼遜阿,在女兵營當班長還沒虧到,這一年的兵白當了!」

「連長說七月中會接女兵,消息來源應該有可信度。」

「那實在太好了,兄弟,以後你帶女兵上營站前,打給我一下,我帶我們阿兵哥去營站跟你們聯誼。」

「好......好吧!」我說。

經過這次交談,我發現林彥修變了,不再像步校受訓那樣勤勤懇懇,想是下部隊後不知從哪沾染了因循茍且、投機取巧的習氣,雖說當兵的人視休假如性命,但軍人愛假,取之有道,我無法認同他這樣的行為,當然,之後的女兵聯誼之約我只是隨口敷衍,當真這麼做的話,隔天我恐怕就因違反兩性營規調去他營上了。

「彥修,節哀順便,走囉!」我拿著小兵幫我買回來的飲料離開煎餃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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