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oTa

這一天，我要拿國庫的匯款單給鄧新翰，他說現在有事人在連上，要我直接去二連找他，二連對我來說等同龍潭虎穴，雖然就在我們連樓下，經過二樓我都快步通過，免得惹上不必要麻煩，當時我看到張賀吉和宋哲穎在營辦室四處找人抬槓，胡昌雄坐在營站吃冰看電視，豺狼虎豹都出來放封了，我這時過去應該能全身而退。

我走進二連的地方，不敢大聲嚷嚷，躡手躡腳前進，期望鄧新翰剛好走出來給我遇到，走了幾步，我就聽到他的聲音從二大寢傳出來，聽內容，他在教訓新進來的義務役學弟。

「被子到現在還不會摺？906的班長都在混吃等死嗎？」

我在二大寢門口探了探頭，鄧新翰眼角瞥到我，示意我等他一下。

「豆腐干！你沒看過豆腐干嗎？你摺這是什麼皺包皮阿？」鄧新翰把學弟摺好的被子甩開，「給我重摺！沒有摺好就不要給我休假！」

學弟默默地把被子撿起來。

「不要怪我要求你摺被子，這是軍人基本要會的，我當時被學長們要求的更嚴格，你想不想要我用那樣嚴格的標準對付你？答話！」

「不想......」

「不想就給我認真摺好、摺整齊！」鄧新翰說：「學長我現在有點事要去忙，你好好想怎樣把棉被摺好，你要不要休假決定在你自己手上！」

鄧新翰說完走出二大寢，「走吧！去休閒室，帳本都放在那裡！」他說，我跟在他後頭，到了休閒室門口，他拿出一串鑰匙，連開了兩道鎖，「進來吧！」

我心裡驚訝這休閒室防護竟是如此嚴密，不像其他連隊的休閒室都是一扇門附上喇叭鎖做為阻隔，走進二連的休閒室，一隻又肥又白的波斯貓從沙發上撲進鄧新翰的懷抱。

「乖！啾咪，」鄧新翰撫摩波斯貓的毛，笑說：「竟源，進來阿，站在門口做什麼？啾咪不會吃掉你的！」

「我真沒想過你們連上有這隻波斯貓！」

「不只有波斯貓，還有烏龜和冠軍財神羅漢嘞！」

我突然想起張賀吉他們稱自己連上叫「烏龜洞」，原來指的就是這間休閒室，休閒室裡有一張折疊長桌，上面有一個烏龜池，烏龜池做得很別緻，池壁都是用冰棒棍一根一根黏起來的，池裡有十來隻小烏龜，有的緩慢爬行，有的一動也不動。

「竟源，對烏龜有興趣嗎？」鄧新翰說：「教你我們連上最有意思的遊戲，烏龜賽跑。」

只見鄧新翰把所有烏龜像洗麻將牌那樣打散，然後沿著池壁排成一直線，「來，選一隻。」

「我選......從我這邊數來第三隻好了。」

「哈哈，那我選第五隻！」鄧新翰說：「烏龜賽跑的遊戲規則就是讓小龜從這一邊爬到另一邊，最慢到的人就贏了！」

「比慢？」

「就是比慢，來來來，你坐好看著他們爬的樣子，不覺得這樣很療癒嗎？」

我盯著我的「三號」小龜爬行，感覺休閒室內的空氣因為這些賽跑的烏龜瞬間沉滯下來，這就是鄧新翰所謂的「療癒感」吧，周遭發生的事都無關緊要，唯一關注的就是緩慢移動的龜足，這就是第六營的人的樂趣，我似乎漸漸能了解為什麼他們對待非自己人那麼無禮，甚至連烏龜都不如的原因了。

「竟源你是第一次來烏龜洞吧？」鄧新翰說：「這池烏龜是宋哲穎學長的責任區域，那缸水族箱是張賀吉學長的責任區域，魚都是學長養的，裡頭就是冠軍財神羅漢，學長說一隻要價可以到好幾萬。」

聽到鄧新翰把烏龜池和水族箱和「責任區域」扯在一塊，我暗暗想笑，「那麼你有自己的責任區域嗎？」

「等到我學弟夠多，也許就有的吧！」鄧新翰說：「雖然說是學長的責任區域，但餵魚、清烏龜大便都是我在做的。」

「啥？這算哪門子責任區域阿？責任區域不就該自己掃。」

「我們連的傳統比較不一樣，學長都是從學弟苦過來的，我覺得這也沒什麼，現在我最菜，幫學長做點事，之後學弟進來，就換我爽啦，這就是先苦後熱，很多事情不都是這樣子嗎？」

「最近軍團進駐，這間休閒室假如被軍團的星星發現了，事情會大條吧！我記得有規定營區不能養寵物。」

「幹，軍團進駐只有康勇太在那窮緊張，搞什麼簽到制度，我們沒在怕的，」鄧新翰說：「你也想想胡昌雄學長在這多久了，旅部幾個軍官還是他的入伍生嘞！如果軍團的星星要來二營晃，我們馬上就會接到線報，那時再下去露個臉也還來的及，怕個屁！」

「說到你那些學長，我很好奇你怎麼適應他們的......生活方式？」

「哈哈，竟源，你就直白地說嘛，你一定覺得我們學長很機掰，難相處，是不是？」

我沒講話，算是默認了，鄧新翰接著說：

「我一開始也這麼覺得，但後來我調整心情，既然學長喜歡玩烏龜、玩魚，那我就投其所好嘛！啾咪就是我一個月前去夜市買的，學長知道我弄到一隻波斯貓也很開心。」

「你怎麼弄進來的阿？」

「學長在旅上這麼威，你想守大門的敢搜學長的車嗎？」

「也是啦！我看他們查車都是隨便看看就放行了。」

「後來我從家裡自己帶樂高進來玩，胡學長看到了，跟我要一組去玩，沒想到玩得比我還著迷，現在他每天都在玩樂高，張賀吉和宋哲穎學長最近也迷上，你看，書櫃上的航空母艦、戰鬥機、太空梭，都是他們組的。」

原來當我們在外面出公差，第六營的人竟是躲在休閒室裡組樂高，而且沒有人能拿他們怎樣，我按下心中的怒氣，繼續聽鄧新翰說。

「竟源，你應該也快退伍了吧？有沒有考慮簽下來？」

「沒有這個打算。」

「簽啦！你沒看我過得這麼爽，掃烏龜大便就爽領三十K，簽就要簽在二營二連，學長都很照顧學弟的，只是外面的人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