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oTa

康勇太接著下口令，「六發！」

「裝子彈、送上槍機！」入伍生大喊，我同時幫她插入彈匣，這個動作本來是入伍生要自己做的，但潘勁凱說這個口令要做太多事情，入伍生可能太緊張，靶助可以幫她做這件事，「送上槍機！身體順勢向前靠！」我說，幫入伍生調整臥射的姿勢，確認依托足夠穩固。

「試瞄！」

「鋼盔會不會擋到視線？」我問。

「一點點......」

我把入伍生的鋼盔稍稍提起一點。

「有沒有瞄到人形靶的肚臍？」

「有！」

「很好！眼睛閉起來休息。」

試瞄過後，人形靶降下，我們等待康勇太下個口令。

「左線預備！......(開保險！)」

我左手平舉紅旗。

「右線預備！......(深呼吸！)」

「全線預備！......(開始射擊！)」

頓時，碰聲四起，我的入伍生看似緊張，遲遲不扣板機，幸好這是第一表射擊，不限時間，我大聲跟她喊話：「瞄準了就扣板機！班長在！不要怕！」

「碰！」她開下第一槍，子彈打到人形靶前方十公尺處黃土，揚起煙塵，這是俗稱的「挖地瓜」，我大喊：「瞄上面一點！」

入伍生重新瞄靶，瞄靶過程中射姿有點走樣，我幫助她把身體重量往沙包靠以穩固依托。

「碰！」

第二發打中，人形靶降下，「很好，繼續保持！」

接連五發都中靶，她繳出五發的好成績，離開靶台前，她如釋重負，我也是，我給她一個嘉許的眼神，這是我第一個服務的入伍生，有這樣好的開始，我又更有信心了！

入伍生一波又一波地上靶台，我重覆之前的動作一一給她們指點，大概到了第五波，動作差不多熟練了，除了指導她們射擊，我還能把注意力分到靶場上其他的焦點，我聽到後頭的小卓在射擊時只有六種口號，「打高、打低、偏左、偏右、很好、加油」，至於前面的鄧新翰則是全程破口大罵，「要瞄多久？」「打三發都在挖地瓜，要不要等下放妳去營站阿！」「保險嘞！保險沒開妳扣板機有屁用啦！」有幾次，鄧新翰不耐煩了，直接拿小紅旗敲防彈背心和鋼盔，我看見幾個入伍生哭哭啼啼地下靶台。

大概打了一半，鄧新翰的叫罵聲漸漸對我產生干擾，我相信我這靶位的入伍生心情上多少也受了點波動，真想搶過入伍生的靶槍貓他的頭要他閉嘴，無奈中間沒有休息，我也不能擅自離開座位和他溝通，左思右想，我想到個方法來抵制他的作為，我更加溫和地對待我這靶位的入伍生，一上靶台先安撫情緒，射擊開始，盡量幫她們多做一點事，為了穩固她們的依托，我偷偷把左腳貼在她們的右肘後方，吸收射擊產生的後座力，這一招也變成我當靶助的小撇步。

射擊結束，士官長統計成績，我的靶位在所有人中名列第二，超過八成的入伍生合格，僅次於潘勁凱，他比我多三個人合格，能有這樣的成績，大大地增加我這菜班長的自信，從這次打靶之後，我更愛跟著部隊，也更加佩服潘勁凱了。

一天我站夭八兩兩安全，楊柏樺經過安官桌，跟我討論康勇太最新的指令。

「營長要你準備一個補給包，給所有入伍生。」

「補給包？」我問，腦中浮現的是野戰士兵身上帶的乾糧。

「嗯！他說這幾天入伍生上單戰課很辛苦，給她們每人一個補給包補充體力，」楊柏樺說：「裡頭要有兩條七七乳加巧克力，一個沙其馬，還有一瓶鋁箔包裝運動飲料。」

「他真的這麼說？」

「他剛在營課前這樣跟我說的，而且，這是最低要求，他不排斥我們提高補給包的規格。」

「意思就是要我去採買，然後給入伍生帶上山？」

「沒錯。」

「但連長，錢呢？他要撥錢給我辦補給包嗎？」

「他說用我們連上自己的經費，他問過方大凱，說可以用行政事務費支出這個補給包，不會有問題的。」

「連長，最近連上買洗衣機、買冷氣、重做手扶梯，昨天還請廠商來抓漏，行政事務費都低於一萬了，下個月的經費又還沒進來，給他這樣搞補給包，我們會沒有錢花的！」

「沒辦法，營長這麼說，我們只能照辦了。」

說完，楊柏樺離開安官桌，留我獨自煩惱補給包的事，面對這天上掉下來的難題，我備感焦慮，雖然花的不是我自己的錢，康勇太也聲稱這樣支出不違反規定，但在「精神」上，我就是覺得不妥，精神，自從野狼哥和曹弘青這些可敬的弟兄退伍後，我常在想精神這件事，生活少了他們，我應該形塑自己的原則，我不能再觀望著野狼哥戰鬥，也不能仿效曹弘青對入伍生設身處地的溫情，他們走了，我該為自己戰鬥，該獨自判斷怎樣才是對入伍生好，怎樣又是溺愛，一切判斷的標準，就是我用心追尋的「精神」。

下哨後，我看到營長室的燈光還亮著，今天康勇太到旅部開會比較晚，房炎剛把簿冊送進去給康勇太批，我側耳傾聽營長室的水聲停了，想是康勇太已經洗完澡，坐在辦公桌批簿冊，於是我敲門。

「下士葉竟源報告。」

「進來，」康勇太果然在批簿冊，桌上堆了一包鹹酥雞，俞早華今天沒來作客，「葉竟源，這麼晚來找我，什麼事？」

「報告營長，想和你討論一下補給包的事情。」

「補給包？我才叫楊柏樺下去辦，你有什麼困難？」康勇太抬頭看我，把最後一本簿冊重重甩到桌上，「去椅子那邊談。」

「謝營長！」

康勇太把鹹酥雞拎到茶几上，插一塊鹹酥雞，「講吧！什麼困難？」

「報告營長，我覺得補給包......，不應該辦。」

「為什麼？」

「因為我認為入伍生在餐廳就應該吃飽了，給她們補給包沒有意義。」

「但入伍生上單戰課會餓阿！你自己上過單戰，自己講，有沒有操到一半餓過？」

「報告營長，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