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看海公園站救生員,原以為會遇到像昨天那樣有趣的督導大哥,豈料卻來了一個讓我很不以為然的「大人」─協會裡的一位阿伯。

    我 不知道為什麼大人喜歡做些很無謂又很愚蠢的事,沙灘車明明就是要在沙地上行駛並用來救出意外的民眾,但「大人」選擇把他停在一處民眾最多的觀景平台,我問 「那兒明明就沒有坡道可以下沙灘,為什麼要停在那裡而不停在有斜坡到達沙灘的地方?」他說「如果要到斜坡那裡最近的路就是穿越木板鋪的腳踏車專用道,如果 我們大剌剌地開過去,民眾的觀感會不好,不如停在這個人比較多的地方,顯得我們配備是很齊全的!」哀哉民眾,你們不知道這沙灘車充其量也只是個擺飾,別指 望它能救你的性命啊!

    「大 人」看到在遠處的沙灘上有一台吉普車陷在軟沙裡動彈不得,走過去關心,過了不久就打電話給我叫我和承峰老弟過去幫忙吉普車脫困,幸好當時玩耍的人沒有很 多,又有一位消防大哥幫我們看著,要不然動員全部的救生員去救一台「車」,未免奇怪,訓練只教我們救人沒教我們救車啊!

     這 位不小心把車開下來的車主顯然非常緊張,但他緊張的點很奇怪,他一直問我們,「我這樣會不會出名啊?」我很確定地說不會,只不過是動彈不得的吉普車沒有什 麼新聞價值,大家對台灣新聞品質也有個底,打量一下這位車主,一位平凡不過的男子,聽他自己說曾經開過貨運、腰部有殘疾不太能彎腰,又不是藝人或正妹,我 真的想不到有任何出名的可能,在一旁的「大人」當然不會讓我們閒著,他開始解說深奧的物理學,說如果要幫陷在軟沙的吉普車脫困,就要先做「坡道建立」,就 是撿沙灘上的漂流木,幫每個輪胎做小型坡道給予摩擦力幫助它走出來,他說這個原理就像是「坦克車」的輸送帶……,四個人忙著撿漂流木做「坡道」,等到要開 車時,他叫我拿出他包包中的相機說要多拍幾張照存證,我隨手拍了五張又要再去幫忙,沒想到他又說再拍再拍,這樣在年刊裡就可以看到我們三人為民眾做了多大 的好事,當下心裡真是有氣,為善還要別人知道,這種善超級虛偽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最好是有一大群人集體溺水,讓我們三位「英勇的救生員」施展心肺復甦 絕技,然後上報被大家認識啊……

    很多大人就是這樣讓人覺得很不舒服,凡事都要邀功,彷彿曾經被別人欠了數不盡的恩情,當下我自動地啟動本能的「對向分析」,並試圖為這個人的心理狀態找到最佳的原因解釋……

    我不得不將這種令人作嘔的心理狀態歸咎給BUREACRACY,長久在BUREACRACY打滾的他知道隨時都有可能被有心人雞蛋裡尋骨頭,所以不敢做「有礙觀瞻」的事,因為要升遷,要得到獎賞,必須讓別人知道自己好的作為,因此他傾向把自己點滴的恩惠放大成三四十張的「照片存證」。

    很多人都這樣,也很多人會這樣。

    醜陋不是嗎?也許這就像是刺激一九九五刺激一九九五中摩根費理曼說的「體制化」吧!他們只是被BUREACRACY體制化罷了。

    煞 有介事的「坡道建立」並沒有幫助吉普車脫困,過了不久拖吊車就來了,它用繩索把陷在沙裡的吉普車拖上斜坡,這一幕我從遠遠的救生站看到,「大人」走回來, 我好奇地問「像發生這種事必須動用公家資源的話,要收費多少呢?」沒想到他竟然像是轉緊發條的玩具發條瞬間被釋放,劈哩啪啦跟我講了一長串,主要是說自己 是熱心去幫助別人,到最後談CHARGE時 他就走的遠遠的,特別強調「遠遠的」,說自己不涉入利益糾葛,因為他代表水上協會幫助別人,是義務的!如果我的問題是作文題目,他洋洋灑灑的「巨製」定要 被打回包票,因為文不對題,給我個數目難道還要扯到你是個善心人士嗎?況且從你之前的行為我早就知道你是「善心人士」了,儘管你並沒有成功救起吉普車。

    今 天的天氣真的很好,似乎有看到夕陽的可能,看到民眾在海邊玩得開心,我也很開心,但「大人」跟我說「差不多五點半的時候就要下去沙灘把民眾趕上岸。」我懷 疑這到底是不是我們救生員的權責,和他爭了一下,但他堅持這是我們該做的,我說這樣會掃了民眾的興,直接去趕人真的是「觀感不好」。

    沒 想到他還是很堅持要去驅趕民眾,他指了指在觀景台探看、穿著鮮艷橘色背心的海巡署人員說「你看管這裡的人都在這了,我們去把民眾趕上來不會有事的,你不要 連當個救生員都不敢吹哨子好嗎?」我把哨子遞給他,因為覺得對人吹哨子並直指其非太不禮貌,他引領我和承峰下去沙灘,我等到他深入人群中就開溜往另一邊人 比較少處,假裝自己也在規勸民眾離開水域,我看到沙灘上散布零星的死魚,許多青年男女正趁夕陽西下正美時拍照,有個「大人」背著魚雷浮標,穿梭在人群不時 吹著嗶嗶趕民眾,我的腦海還是在想著體制著大多數人的BUREACRACY

    接近七點,沙灘上的人幾乎都被他趕上岸了,很想為他鼓掌但我知道會被念一頓,被念一頓就算了,想想等下就可以拿到救生員執照,這一頓念也不算什麼。

    很開心我的救生員實習就這樣結束了,不算很輕鬆,因為你必須坐在一個地方盯著遠處的人們,不能做其他事情,第二天遇到這位BUREAUCRACY的 產品,就像是惡夢自己在公家機關工作了好些年,早早忘記了年輕時的輕狂,退休後還是住在新竹,在來過不下百次的海岸上踏浪也可以被滿足,太陽還沒下山就被 兇霸霸的救生員驅趕,想起了多少次被「上面」罵的經驗,但還是只能摸摸鼻子,這一生只能來來又去去,像一直湧來的潮水,我的心永遠沒法平靜,我不懂滿足的 滋味……

     我想起孟子的一句話;「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又或者是泰戈爾在飛鳥集說過的 God waits for man to regain his childhood in wisdom

    答應我這一生你不會活得這麼地醜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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