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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學的第一週,台北的天氣稍微濕冷,但也不算太寒。甚至有天太陽露面整日,令人有身在夏季的錯覺。

自從密集地跟隨葉佳瑩老師的詩選課,又更加注意周遭自然環境的生發狀況。寒假得閒可以重拾水彩色鉛筆到戶外寫生,自然的顏色絕非單一色層可以完整呈現,永遠沒有足夠的色筆組合,水彩美妙之處即在此,在處理自然的顏色必須一層再上一層,層與層之間以水調和衝突。水,來自自然,又進入畫紙,成為一幅畫的血液於紙上流淌,這種相承一脈的連繫,令人感動。

走在校園裡發現許多深藍色的風景。深藍色來自兩種衣服,其一是胸口印有NTU的帽T,上個學期期末在網路上販售,似乎不是官方出產的,而是學生自行設計、行銷。不知怎地我覺得深藍色很適合拿來作帽T的顏色,帽T不是正式場合的衣服,若突然要外出,迅速套上帽T即可出門,寬鬆的帽T蓋住室內的自我的所有秘密,就算裡頭穿著睡衣也不用怕人看到。可能正是因為它有覆蓋秘密的功能,多數的帽T都是深色系的,視覺上的收縮給人安穩、沉斂的感受,對一個將要轉型成社會一份子的大學生,深藍並非完全的黑,距離完全的收斂尚有一步之遙。

可能是這個緣故,有個網站才叫作台灣深藍學生論壇吧!

我唯一一件帽T也是深藍色的。

似乎美國許多名校都有印著校名的帽T,無論是學生還是觀光客都可以購買,學校多了品牌、商店和價值的面向,常可以在學校看到學生穿STANFORDHARVARD的帽T,穿在身上,似乎也穿上一層高人一等的優越。

不知是什麼動力促成NTUT的產生,儘管在鹿鳴雅舍隔壁的紀念品店也有販售印有臺灣大學的帽T,銷量似乎不甚好,上次進去參觀發現裝帽T的塑膠封套頗為陳舊,價格不是很友善,可能是將客群鎖定在事業有成的校友罷,一般學生頂多買短T恤。

深藍色NTUT甫開學就風行台大,可能預示著某種改變,和國際接軌的改變。常在電影裡看到穿著學校帽T的大學生背著後背包走在陽光和煦、綠草如茵的草地上,這些帽T上的英文字往往給我陽光和草地的聯想,幸好,台大不是沒有陽光和草地,只是雨水多了些,草地沒國外學校那般壯闊。

對於印著中文校名的帽T,我還是抱有期待的。相較於英文字,中文字都有自己飽滿的靈魂,無須透過意義上的聯想,光是字形的特色就可以讓人對那所學校的個性有概念性的瞭解。記得開學第一天走進總圖,看到座位上躺著一本黑皮筆記本上鑲著「北京大學」的金字,由於上學期對大陸學校做了許多研究,光是看到第一個北字的字形,就反射到北京大學,確實,那種北字,專屬於北京大學,和任何有北字的大學扯不上關係的。

台大也有自己的臺、灣、大、學。它的靈魂性還沒被開發,現在學生喜歡往歐美看齊,造就許多人穿著NTU的帽T的風景。

幸好,台大還有陽光,還有草原。

另一種深藍來自ABERCROMBIE的衣服。其實我遲至上學期認識LETA才知道ABERCROMBIE這個品牌,劉威凱跟我說它也叫A&F,是個價格「有點水準」的品牌,對我這不追潮流的人,當時也沒放在心上。

開學第一週看到川流往來穿著ABERCROMBIE的學生,不禁讓我留上了心。因為,它竟然能在過一個寒假後在台大瘋行,實是令人匪夷所思。

我沒看過不是深藍底白字的ABERCROMBIE,它的字等於品牌的LOGO,唯一能變化的就是ABERCROMBIE分布在衣服上不同部位,可能在胸前,可能在手臂。變異程度如此小的外套能成為潮流,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從審美角度,也許它簡潔、也許它真的很保暖、也許它窄小的變異是特色,我探察不出它其他可以遠勝眾多競爭品牌的條件。

或許答案就像某次我去GIORDANO門市隨意試穿問起店員為什麼窄褲佔了店內這麼多空間,他的回答:因為潮阿!

雖然沒被說服,但我已習慣一般人把「潮」當作答案了。

因為這學期要衝刺處女作小說,修課內容精簡不少,三門系上必修之外幾乎是通識課程,第一階段選課結束就把想修的課選到手了,省去跑加簽的奔波。

就像身為過去的竹中人必定會經歷搶便當,在台大有個具有標誌性的共同經歷我把它叫作「上夯課」,一門課會有很多人想修有很多原因,可能是又甜又涼、可能是時間很棒、可能是老師很有魅力……。我定義中的夯課主要是和老師有關,從夯課的產生和持續可以看出台大學生識貨那一面。

我想校方也注意到夯課造成戶限維修成本上升、學生間窮盡心思搶加簽等外部性問題,蓋了一棟博雅大樓設置可以容納三四百人的巨型教室、推出線上課程,一方面解決夯課的問題,一方面也完成硬體更新並跟上時代潮流。

在台大見識到夯課的文化,算是讀大學一項收穫。

我想扣除那些單純想把課表湊滿、滿足畢業條件的人後,夯課依然人數眾多,修課的學生或是被課程吸引、或是被老師人格特質吸引,共同成就很棒的學習氛圍,如此龐大的氛圍當然需要空調的配合才得以圓滿。

討厭擁擠、人多的環境,除非有非選不可的理由(如紅樓夢),我會想盡量避免選夯課,光是佔位子這件是就足以令人身心俱疲,一年前上了夯課「稼軒詞」,為了坐視野比較好的位置,我陪前一個班級(近代歷史與人物)上一整學期的課,出席率甚至比許多修近代歷史與人物的人還高。

很不幸地,因為畢業需要和課表考量,這學期上一門夯課─台灣近代詩。動用了台大最大的教室─博雅101,深知第一堂夯課的可怕我提早二十分鐘到達教室,已坐了八成滿,柯慶明老師很風趣說能簽就儘量簽,教室可坐四百人,但簽到四百四十,容許一成的人「突然有事」不能來上課,全班大笑。

東坡詞應是我看過最誇張的夯課,昨天下午在博雅103上路易斯名著選讀,隔壁的102在上東坡詞,排隊加簽的人不僅溢出教室,還蜿蜒排出博雅門口,壯觀程度不下一早爬起來排阜杭豆漿的人潮,從華山市場二樓排到一樓,再從騎樓排到善導寺捷運站出口。

其動心忍性如此,令人不得不嘆服!若是我,寧願回家獨自一人看線上開放式課程。

也上過不少講文學的教授了,但還是最喜歡歐麗娟老師的風格。坐在台灣近代詩教室裡,聽台上柯慶明老師上課,神遊一陣,腦袋將歷來認識的教授做一番集中、比對,若拿冬日湖上冰嬉的場景做比喻,歐老師不只教我怎麼在冰上跳舞、做出華麗的特技,還教我怎麼在冰下捕魚,老師常利用文本對學生做許多人生智慧上的提點,至於其他教授在各自領域當然是專家,在呼應人生方面就比較少了。

夯課幾乎全是人文學科,這個現象對比於台灣工商業掛帥的社會現狀,實在是讓人心激勵不已。夯課雖然外部性不少,卻絕對有它存在的必要!

最近把電腦重新灌過,為的是減少等待的時間。我爸在05年買這台電腦,十五吋在當時是螢幕最大的筆電了,科技愈來愈進步,性能更好的電腦如長江潮浪般一波推著一波出現。因為沒有玩線上遊戲,也不會電腦一些高級的功能,曾以為小筆電可以幫我罩住所有的需求,但是打字時螢幕太小實在不舒服,不得以只好從家裡倉庫起出這原本要退役的金剛筆電。

算是挺有感情了吧!網誌裡八成的文章都是用這台筆電發表的,雖然非常笨重,但當它需要維修時,我還是會扛著它回新竹看醫生的,它有指定的醫生,由不得錯亂的。

由於對電腦一竅不通,從網上查了一下重灌的作業過程,去計中買了片WIN XP光碟(計中人員怕老筆電跑不動WIN7),星期二晚上和小傑兩人研究非常久,當然也等待它格式化很久,總算灌完了!

後來發現光碟出現一點小差錯,就是我從計中買的XP光碟和老筆電使用的XP光碟不太一樣(~我到現在還搞不太懂怎麼回事,XP還有山寨版喔?),重新灌完的電腦無法連上網路,弄了許久不得要領,只能去拜託宿舍網管。

網管幫我弄來一些老筆電配備的軟體,總算可以連上網路了,看著他操作一個接一個明明是中文卻讓我覺得不知所云的介面,實在厲害,這應該就是專業的魅力吧,只要能從專業獲得成就和喜悅,就值得投注心血。

網管說我的電腦真的很老了,現在還能跑得起來可說是奇蹟,假如稍有不慎什麼零件損壞,可能就無法修理了,就算可以修理,也是所費不貲,店家通常建議換台筆電,所以,必須將所有檔案備份,電腦隨時都有可能報銷。

也就是,每次和它相處,都可能是最後一次和它相處了。

學姊前幾日自殺,我算是很直接地領受「人事無常」的重擊,在這種情緒下,我更加珍惜身邊的人事物,雖然筆電只是一堆金屬和非金屬的集合,但隨時準備要告別的那種倉促和忐忑對此刻的我作用得更加劇烈,在那之前我沒想過會有那麼一天,老筆電進入新竹專屬於它的「診所」後就不再出來了,醫生不會開死亡證明,只會叫我換另一台筆電。

也不會有哪台新的筆電能像它一樣承載一路走來我無以數計的情緒了。換筆電,一切從頭開始,而,我自然會再次比它長壽。

把所有檔案上傳雲端後,我想起紅樓夢的一段。

第五十八回寶玉看見藕官為死去的官燒紙,寶玉詫異下詢問芳官,芳官的回答是:

「…官一死,他哭得死去活來,至今不忘,所以每節燒紙。後來補了蕊官,我們見他一般的溫柔體貼,也曾問他得新棄舊的。他說:『這又有個大道理,比如男子喪了妻,或有必當續弦者,也必要續弦為是。便只是不把死的丟過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若一味因死的不續,孤守一世,妨了大節,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

─《紅樓夢》五十八回

雖然沒有失去過至情至愛,但在課堂上歐老師藉文本給我們面對失去後應當有的心態,那是「不把死的丟過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換在隨時都可能失去的老筆電上,就是要記著它曾經陪我成長了這麼一段艱澀的青年時期,這時期的文字不只是我個人的感情,也有老筆電無怨地參與。

如此,我們都好。

結束了上學期狂亂無序的生活,應該說,結束了上大學以來逐漸積累的矛盾和負面情緒,我的人生總算可以進入另一個深藍色的階段,一個默默沒有怨悔、默默耕耘的階段、可以擁有比較純粹學生心情的階段。

新聞說今年氣象異常,算是偏暖和的冬季。

深藍色的暖冬,對我而言非常舒適。不遠了,我靜候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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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大鯨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