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oTa

早晨，一片清清冷冷的綠，熹微的晨光透進大寢的綠蚊帳裡，綠色床鋪上飛舞緩慢移動的塵埃，我張開眼睛，看看手錶，時間是早上五點三十，周遭的弟兄悉悉簌簌在折棉被、換迷彩服，睡我隔壁床的阿慶水壺少了一半，昨夜他竟喝了750西西的水。

就像是無數次學校遠足的早晨，我們很奇蹟地早起，帶著警覺或者興奮，比平常早三個小時睜開眼睛，一個很難去評價睡眠品質的覺，我偷看許多人竟是皺著眉頭睡著，一整個月新訓都是這樣睡過去的，睜開眼睛代表雞逃鴨竄的忙碌生活又要開始，一整天下來竟不會感到特別疲倦，疲倦感會被一直延宕、延宕，直到休假那天，回到家才發現副交感神經充血太久快要壞死了，連忙一次睡他個二十四小時。

噢，阿慶可不可以不要那麼早就起床折棉被！我在五點三十在心裡發出這樣的哀鳴，人家想睡到五點五十五分整，折棉被根本不需要五分鐘就折完了，我跟阿慶說我願意買一張一百塊的電話卡讓他的棉被「硬」起來，但他可以不要那麼早起床，他說白收電話卡不好意思，可以為了我多睡一點，所以，他到結訓前都睡到五點三十八分。

我也懶得說什麼了。

我無奈地起床折棉被、換衣服，等我換完整齊服裝，阿慶已經把寶特瓶的水喝得涓滴不剩，坐在床尾打飽嗝了。

「安全廣播，安全廣播，現在時間，洞六洞洞，請步五營所有人員起床，重覆廣播，現在時間洞六洞洞，請步五營所有人員起床！」

接著走廊響起邢靖元粗啞的聲音：「現在時間洞六洞洞，步一連所有人請床，寢室開燈，一寢先下去盥洗，所有人員六點十五分連集合場集合完畢，著整齊服裝，戴小帽！」

七班睡在二寢，還沒輪到我們盥洗，所有人鑽出蚊帳，兩兩互助折蚊帳，在部隊裡蚊帳真的是很奇妙的東西，大部份人都是拿「軟式蚊帳」，非常難一個人把它折得又快又整齊又硬挺，只有靠兩人互相幫助，才能趕得上起床後部隊運作的節奏，以及班長嚴格的內務要求。

「二寢下去盥洗！」邢靖元的聲音如影隨形，只見他已經走進我們寢室趕人了：「叫你們下去盥洗就給我馬上出去，還賴在寢室不想走阿！五...四...三...二...一，我抓最後一個！」

地上躺滿未完成的蚊帳，所有人馬上衝出寢室，拿起鋼杯和臉盆奔向廁所，走廊上亂成一團，他撞到他，牙刷掉在第上被他踩過去，他又撞到他，水灑了一地，班長這時又追了上來。

【飛奔浴廁的菜逼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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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久？各位到底是要多久阿？」

廁所還有十來個一寢的弟兄佔滿了水龍頭，我們很文明地站在他們後面排隊，邢靖元這時又殺到廁所來了。

「一寢的舉手，」邢靖元站在門口大喊：「你是一寢的就舉手，懷疑喔？」

幾個滿嘴牙膏泡的弟兄慢慢地舉手，滿眼無辜地看著門口的邢靖元。

「各位看看現在幾點了，叫你們下去盥洗到現在已經過八分鐘了，你們還堵在廁所，怎樣？把我昨天跟各位講得當耳邊風是不是？」邢靖元說：「從現在開始算二十秒，一寢所有人離開廁所，我抓最後一個，二十...十九...十八......」

在邢靖元的緊迫盯人下，一寢的弟兄果真二十秒內離開廁所，但現在換我們在邢靖元眼神的槍口下了。

「各位，很不好意思，」他說：「你們好心的同學把你們的盥洗時間吃掉三分半，各位現在剩下九十秒給我離開廁所。」

邢靖元恐嚇完又走回各寢室看內務整理狀況，我和傑哥對水龍頭前的人龍感到絕望，拿起鋼杯舀起臉盆裡的備用水就在小便斗前刷牙洗臉，等我們盥洗完，水龍頭前的人才消化了一半。

我和傑哥帶著勝利的心情走回寢室，在走廊上又碰到滿臉殺氣的邢靖元。

「來，來，來，你們給我過來！」他說：「什麼事情這麼開心阿？還把毛巾掛在脖子上勒，你們到底是來當兵還是來度假的阿？」

「報告班長，我們來當兵的！」我和傑哥趕緊把毛巾拿下來。

「很好，還知道是來當兵，我給你們三秒鐘離開我的視線，三...二...一......」

這是在成功嶺第一天的早晨，我們像是被班長掐著頸子的鵝，從寢室拖到廁所，再從廁所拖回寢室，等所有人員換完整齊服裝在連集合場集合完畢，已經六點三十二分了。

【班長突襲寢室，老鷹捉小雞，邢靖元比阿龐還兇狠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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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看看現在幾分了，」邢靖元在連集合場大吼：「洞兩夭，我說幾點集合完畢？」

「報告班長，六點十五分！」

「很好，各位看看今天早上的盥洗狀況是什麼德性？你們是軍人，不是暴民，亂亂糟糟的，一點紀律都沒有，各位阿，只有水龍頭可以刷牙洗臉？馬桶和淋浴間不能刷牙洗臉嗎？」

我和傑哥相視而笑。

「各位都是大專學歷以上阿，」他說：「我看各位進來前都是智多星，怎麼進來當個兵，頭髮理掉，智商就掉一半，變成派大星了？」

眾人陷入沉默，我因為憋著笑胸口隱隱作痛。

「爾後，」邢靖元接著說：「六點十五分連集合場集合完畢早點名，所有人水壺都給我打滿水，那麼多人小帽忘記戴是怎樣阿？你會不會忘記吃飯忘記拉屎阿？爾後，遲到的人就倒大楣，我保證讓你有當不完的兵！各位有沒有問題......」

「沒有！」

眾人異口同聲的「沒有」淹沒我想問的問題，我好奇怎樣會有「當不完的兵」，常常部隊的快速節奏也是我們配合演出的，沒有充裕的思考時間我們便輕易給出承諾，「沒有」、「沒問題」、「做得到」，因為這樣，我們常在事後被臭幹了好幾次，我常疑惑，到底是班長高估了派大星的智商，還是我們高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