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假那天,我和七班同學約在成功火車站會合,大約下午五點,火車站已聚了一群戴著鴨舌帽的阿兵哥,我們沿著中山路走回成功嶺,路邊的鐵道上駛過一列又一列的區間車,看進窗戶裡,也都是阿兵哥,成功站附近,沒住什麼人,多的是五金行和修車廠,會在成功站下車的幾乎是阿兵哥,每到收假時分,計程車都會來成功站門口排班,到成功嶺一趟每人五十塊,愈接近1800,計程車的生意愈好。

走了十分鐘左右,到達成功嶺下的便利商店,一百多個阿兵哥就擠在店裡,另外還有一小群一小群的在商店外面抽菸、聊天、滑手機,有幾個穿迷彩服的班長在人群裡趕人,「不要在這裡聚集!沒事就進去了!」阿兵哥走離開班長的視線又停住了,抽菸、聊天、滑手機。

「我們進去坐一下好不好,我不想這麼快進去,」阿德說:「我請你們喝飲料啦!」

同學們毫不遲疑說好,一行人擠進人滿為患的店裡,我心想這時的我們真像賴皮的小孩,非賴到最後一刻才甘心進去營區,只要有「收假」這東西存在,阿兵哥總會硬買點東西,這段收假前的賴皮,確保便利商店生意興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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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嶺外的ok便利超商,每逢收假必定擠滿擱淺的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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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經歷收假前夕的離情依依,我們集合、帶隊、安檢,在1750時換體育服走進中山室集合,中山室吵嚷不已,大伙興高采烈地聊天,我坐下,拿出還沒解完的考古題,此時,一陣麵香和蒜蓉醬味飄了過來,我轉頭尋找味道的來源,竟是來自洞兩夭。

「不是說不能帶晚餐回來吃嗎?」阿德比我早聞到食物的味道,問。

「對阿,天兵應該離營宣教完就忘光光了吧,」傑哥說。

大夥交頭接耳討論洞兩夭桌上的食物,他吃得淡然自若,也沒發現周遭的異狀。

1800時,王守餘排長(王排)走進中山室,他手臂上別著「連值星官」的臂章。

「吵什麼?吵什麼啦?」他一進中山室,大吼:「所有人給我站起來!」

中山室恢復肅靜,只有一個人兀自坐著吃麵配雞排,我們心裡都為洞兩夭捏了把冷汗。

「來,你,我說國語你是聽不懂嗎?是聽不懂還是耳朵長包皮阿?」王排站在講台大大罵,洞兩夭仍是一副充耳未聞的樣子,此時,王排走下講台來到洞兩夭身側,把他手上的竹筷搶過來折成兩段,然後把洞兩夭拽起來。

「你碰我幹嘛,」洞兩夭問:「阿兵哥。」

聽到洞兩夭叫王排阿兵哥,我們的尿差點閃在褲子上,猜想他休假三天到底是吃了什麼動物的膽子。

「你衣服上那是什麼?洞兩兩,給我把它撕下來!現在、立刻、馬上!」

洞兩兩從洞兩夭草綠內衣上撕下一塊小小的正方形布料,上面繡著一顆黑色的梅花,竟是「少校」的領章。

「你這菜逼巴竟然敢把少校繡在身上,我看你真的不想活了!」王排手指洞兩夭,大吼:「各位,好好一個收假,給你們的同學搞砸了,蛤!你們都給我看好,就是他害慘你們,不要怪我,現在,所有人給我換著全副武裝,一分鐘後走廊集合完畢,動作!」

所有人離開中山室,嘴裡不甘心地碎唸著,此時王排追了出來。

「注意!」

「注意!」我們複誦。

「幹!注意還動什麼動阿,你,就是你啦,還看別人,要不要臉阿?」王排大吼:「我叫你們回寢室,沒有叫你們講話,吵吵吵,過太爽是不是?再有人吵,我們就站到十點,再吵,就站到十二點,依此類推,不要挑戰我的極限。繼續動作!」

一分鐘後我們換完全副武裝集合,走廊又悶又熱,我看著身旁的阿慶,只見他的汗從他鋼盔裡滾落,滑過鼻子,再掉到迷彩服上,一灘深綠色的汗漬。

「各班班頭回報人數。」

「報告班長,一班應到......」

「什麼班長啦!」王排大罵:「一班班頭,你是第一天上班嗎?我是排長,不是班長,重報!」

「報告排長,一班應到十二員,實到十二員......,報告排長,二班應到十一員,實到十一員......,報告排長,三班......」

輪到六班班頭,「報告排長,六班應到十二員,實到十一員,一員......沒回來!」

「誰?」

「報告排長,洞柺六沒有回來。」

「很好,第一次休假就有人給我逾假,」王排說:「來,洞拐六的鄰兵和互助組組長給我站出來!」

洞拐三、洞拐五和洞拐七往前跨一步。

「你們給我說清楚,洞拐六去哪裡了?」

三人面面相覷,也討論不出個所以然,王排等得不耐煩,「洞拐三,洞拐六這三天到底有沒有準時跟你回報?」

「報告排長,......有。」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到底有沒有啦?」

「報告排長,洞拐六只有今天沒有回報,其他兩天都有!」

「這就代表你沒有盡責任掌握組員狀況,欺騙幹部!縱容組員!」王排說:「洞拐五和洞拐七,你們知不知道洞拐六為什麼沒有返營?」

「報告排長,不知道。」

「很好,這代表你們兩個不關心鄰兵,自私自利,只為自己想,你們這樣幹什麼軍人阿?」

三人低著頭任憑王排洗臉,明明是洞拐六自己沒有準時返營,為什麼要三個不相干的人出來被狗幹?為什麼要步一連所有人陪著全副武裝罰站?

「各位阿,放個假,什麼都忘了,基本的紀律呢?放個假,你們陰囊空空,腦袋也空空了,蛤?」王排說:「你們三個,洞拐三、洞拐五和洞拐六,這個禮拜,每天晚上都給我來中央值日桌全副武裝罰站,不關心同學的下場就是這樣,洞兩夭,你,敢偽裝自己是少校,很好,我就讓你到笑不出來,從今天到結訓前,每天晚上,全副武裝到排長室來罰站!」

我們所有人就這樣站到了2100,草綠內衣被浸得汗淋淋的,自從那一刻起,我就很厭惡拿「全副武裝」當作懲罰新兵的籌碼這件事,最讓我驚訝的是,竟然有人換裝時嘴裡叼念著,「都是洞拐三他們三個啦,害我們陪他們罰站,世界上就是有這麼不負責任的人。」

當真是收假回來「陰囊空空,腦袋也空空」,糊塗到連是非都分不清了,我懷著怒氣睡去,竟思念起卓飛虹和邢靖元的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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