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天開始你就住這裡吧!」

邢靖元帶我回連上,我的行囊還在我的床底下,他要我把家當都搬進「二小寢」,二小寢是附屬在二大寢的幹部寢室,從小寢走出來就可以看到新兵的就寢狀況,小寢大概只有四坪大,住四位幹部。

「班長,請問東西是先放在哪裡?」我問。

「從今天起,以前你叫班長的都改叫『學長』,」邢靖元說:「軍官還是叫他們的職稱,連長叫連長,輔導長就是輔導長,排長就是排長,他們不是士官,不能亂叫學長,懂嗎?」

「報告學長,知道了!」

「不要說『報告學長』,叫學長!你現在不是新兵,是幹部,你要快點調適心態,不要讓自己看起來那麼菜,懂嗎?」

「報......學長,我知道了!」

這時,王文轍班長(這時應該要叫王文轍班長才對)推開門走進來。

「呦!靖元,這是我們的新學弟嗎?」

「對阿,之後他也是連上幹部,我看你們二小寢還有個空床位,就叫他先搬進來跟你住,你好好照顧人家阿,」邢靖元轉頭對我說:「喂,你叫什麼名字阿?」

「我叫葉竟源。」

「媽的,怎麼跟我名字那麼像阿!你之前是幾號阿?」

「我是八十五號。」

「嗯,沒印象,你應該不是調皮搗蛋那群被我修理過的吧!」

「好像被班......學長罵過一次,那時我把毛巾掛在脖子上被你看到......」

「原來是這樣阿,這就是欠罵,我跟你講,」邢靖元說:「你現在是幹部,受訓完就會正式掛階當班長,這段時間雖然你是二兵,我還是會嚴格要求你的內務和服裝儀容,知道嗎?因為你是幹部!未來是要當新兵的模範的!」

我突然覺得邢靖元講話的口氣又變回班長,說到「新兵的模範」,他瞥了一眼王文轍。

「文轍阿,學弟就睡你隔壁,要教好,不要出去步校受訓給人家看笑話,說成功嶺都是乞丐堆出來的!」

「報告學長是!」王文轍突然做出一個很誇張的敬禮動作。

「媽的還學長嘞!我們是同期進來的,要不是你太混,你早就升上士好嗎?同學!」

「報告同學是!」

「智障!」

邢靖元說完便離開小寢了,留下還在敬禮的王文轍和一臉尷尬的我,王文轍是中士班長,在連上的業務是參一(管人事的),平常業務很忙,幾乎都在營辦室作業,很少參與操課,他長得矮矮胖胖的,和王守餘體型相仿,也是一看就知道體測過不了的體型,之前有段時間我們會把王文轍班長和王排搞混,剛好兩人都姓王,我們私下戲稱他叫作「肉排弟」,要不是邢靖元剛剛那麼一說,我還真不知道邢靖元和王文轍是同學呢。

「學弟,別理邢靖元,他這人就是這樣,你就把該摺棉被折好,衣服掛好就好了,一切就跟新訓一樣,不要有壓力,」王文轍說:「這段時間你就先住這,等步校發文來叫你去受訓,我會跟你講,生活上遇到什麼問題就問我。」

「謝學長。」

「不用謝,你為什麼要來當班長阿?」

我把士官薪水比較高那一段老套說詞講了一遍,沒有提到裝甲兵學校挫折的事,王文徹笑說:「當新訓旅班長真的很累,我當兵第五年了,又待在這恐怖的五營,想外調到別單位,卻調不走。」

「為什麼學長會說五營恐怖?」

「四、五營都是接男兵,而且是專門接義務役和軍事訓練役,你們這梯大多是大專以上學歷,算是很好帶的了,你絕對無法想像四個月那種軍事訓練役多麼難帶,到時你就知道了,重點是,四、五營的『梯間』很短,最長不超過兩個禮拜吧,從現在開始算十天,又要接2191梯了!」

「學長什麼是梯間?」

「梯間就是沒有新兵的時候,」王文轍說:「梯間連上通常沒什麼人,因為接兵時大家把假都積著,留在梯間一次放,像勞排他已經積了九天假,不放不行了,你要到2192梯新兵進來才會再看到勞排。」

「這樣聽起來新訓旅真的很操阿!」

「媽的簡直是煉獄阿,所以我明年當完就不再續簽了,你幾月退阿?」

「我差不多九月中退伍。」

「哈!那我比你早兩個月退,可以考慮簽下去啦,不過不要簽在四五營,」王文轍突然放低音量說:「如果你突然想簽下去,找我或是李承翰學長,還是找李承翰學長吧,我都要退的人了,把招募的業績給他,總之,不要找邢靖元就是了。」

「學長,我知道了!」

「你就先整理行李吧!我們這寢睡我、李承翰還有方家佑,你睡上鋪那個空床位,就是方家佑名條隔壁那張床,學弟,你抽不抽菸阿?」

「學長我沒有抽菸。」

「好,那我先去外面哈一根,你自己收一下行李,我再想想等下要教你什麼?」

「謝學長。」


我獨自待在小寢整行李,小寢安安靜靜地,外面的大寢也是,我忍不住走到外面看了看,一個人也沒有,同學不過走了三個多小時,這份寂靜居然讓我開始想念起他們,我想幹部應該也會想念我們這些2190梯的阿兵哥吧,畢竟一起生活了一個月,從王文轍口中又知道我們算是「很好帶」的一梯,空蕩蕩的營舍,我猜幹部應該耐不住這種寂靜,我們一撥交完,他們趕著休假去了。

邢靖元要我「叫學長」一事讓我非常不自在,平常都是班長扮演「老鷹抓小雞」中老鷹的角色,現在,卻要我這小雞跟老鷹稱兄道弟起來,就像是勉強磁鐵的兩極硬要相吸在一塊,邢靖元學長、邢靖元學長、邢靖元學長,我在心中默默唸三次,不習慣還是不習慣,王文轍學長、王文轍學長、王文轍學長,唸起來似乎舒服得多,可能是平常王文轍學長沒有咆哮的機會,因此他不算是一隻「老鷹」罷,我想,加上剛剛他和我談話,談話中隱含著對邢靖元淡淡的不滿,所以我覺得他和我是一國的,我們因此比較容易稱學長道學弟。

我沉浸在轉變成「幹部」的想像中。

「誰在小寢裡面?」王排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我思緒暫時被打斷,還猶豫著要不要答腔,王排走了進來。

「人出去燈都不關的喔!......咦,你在裡面喔,怎麼都不講話阿?」

「報告排長,我剛在整理行李。」

「你叫什麼名字阿?」

「報告排長,我叫葉竟源。」

「叫我王排就好,你現在也是連上幹部,不用報告來報告去,懂嗎?」

「我知道了。」

「你東西收一收來排長室,我跟你聊聊,這幾天連上就剩下你、李承翰、王文轍和POA,我等下跟你講你之後要幹嘛!快點喔,我在排長室等你,不要擔誤我休假時間。」

說完,王排頭也不回走出小寢,門也沒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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