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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鳳姊」騎著一台一百五十西西的機車，兩側馬鞍袋異常鼓脹，機車後座是一個保麗龍箱，沿著箱子掛滿五顏六色的醬料包，阿鳳姊將車停在家屋旁的陰涼處，看來是在等我們，教官給我們一個「去吧」的眼神，一時，三分之二的板凳都空了。

阿鳳姊戴著一頂斗笠，紅色的花巾將頭和斗笠綁在一塊，阿鳳姊戴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看不出真實年紀，想到教官剛說他年輕時就叫她「阿鳳姊」，再對照眼前被同學簇擁著的謎樣女人，「阿鳳姊，兩顆肉粽！」「阿鳳姊，三罐冰紅茶！」

其實我在成功嶺就聽說過阿鳳姊的傳奇，記得是王文徹跟我說的，阿鳳姊年輕就在步校後山賣肉粽和冷飲給阿兵哥，他們都叫這「小蜜蜂」，每接近下課或是午餐，阿鳳姊就會把機車騎到部隊附近，後山聽不見下課鐘聲，只要看到阿鳳姊的身影，教官就知道時間差不多了。

「阿鳳姊的騎術驚人，以前我在步校後山受訓，那一次在四六高地上機步班防禦，下課了，我看到阿鳳姊從對面高地的土坡咚咚咚騎下來，幹，那是礫石土坡耶！一整車的肉粽和飲料就從土坡上滑到我們眼前！」王文轍說。

我還記得王文轍用得「咚咚咚」這個狀聲詞，阿鳳姊等於是把機車當越野摩托車在騎嘛，咚咚咚，撞擊聲是飲料、是肉粽、是地上的礫石，誰知道，總之，一切安然無恙。

「阿鳳姊的騎術比我們的腳步還要穩。」王文轍說。

眼看幾乎所有人都跑去跟阿鳳姊買肉粽了，我趕緊打電話聯絡送午餐上山的大卡司機，雖然後山有流動式熱食部──小蜜蜂，伙房煮的伙食還是會載上後山，大卡一到，打飯班出動抬餐桶，這時，我們就會拿著包著塑膠袋的紙餐盒排隊用餐，紙餐盒重覆使用，到了期末，紙餐盒被後山的沙塵染得又黑又舊，我們仍是吃得津津有味。

第一次後山課，第一次遇到阿鳳姊，載上山的伙食備受冷落，許多人早已拿肉粽填飽了肚子，佔了一處家屋睡午覺去了，阿鳳姊餵飽了大部份人，今天中午，廚餘留了很多。

下午四點多，下課，我帶部隊下山，經過早上的教訓，我決定要開始「約束」同學們，不用「管教」這個詞是因為我仍尊重他們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所以，我約束他們不配合的行為，為的是讓部隊運轉更有效率。

「一二、一二，我有一支槍，扛在肩膀上，一二一二，預備─唱！」

「一二、一二，一二一二，精神答數──」

下山途中，我至少讓他們唱了三次「我有一次槍」和「英雄好漢在一班」(大夥軍歌的交集就這兩首)，五次精神答數，四次長答數，效果不意外地很差，唱到最後，只剩幾個同是武管班的同學友情相挺，下山，部隊拉得很長，我甚至還需要停下前方人馬等待後面跟上。

「同學阿！腳步可以加快，跟上嗎？」我對拖隊的胡居仁一幫人說：「五點半要上餐廳，等下我還要帶去二大隊架槍，這樣慢吞吞，大家都不用吃飯了！」

「區仔，今天火氣很大噢！」胡居仁說：「被教官釘，也不需要拿同學出氣吧？」

「我哪有。」

「都下課了，還要我們一直唱歌，我們都累得走不上餐廳囉！」

「對阿！區仔沒事那麼精實幹嘛？」胡居仁身邊的人附和。

「是我太精實，還是你們太散漫阿？」我直接走到胡居仁那幫人前面大罵，「我尊重你們是同學，不想跟你們白著講，媽的，憑什麼你們在底下拖時間，要排隊不排隊的，被幹的是我值星官阿？」

「是你自己要當值星官的，怪我喔？」

「你他媽有種再給我講一次！」

「好啦！好啦！快點下山，大家肚子都餓了。」羅時瞱上來把我拉開現場，暫時化解了一觸即發的衝突。

部隊要吃飯這件事，畢竟還是比我值星官私人恩怨重要，我走回部隊中間繼續帶隊前進，這樑子反正是結上了，之後慢慢再跟胡居仁一幫人算帳。

吵完架，部隊懷著心事，異常地安靜，下山速度快了，通過檢查哨，我們又回到步校校園。

部隊帶到二大隊集合場，所有人架槍，武管班就地置板凳，因為等會吃完飯我們還要回來擦全隊的槍。

「所有人注意到我這邊，」我說：「等下所有人兩兩比肩回隊上，自行上餐廳用餐，武管班派出兩員槍前哨，其餘武管班同學洞六三洞時回到二大擦槍。」

同學們散去，我留下分配槍前哨，身為值星官，我同時也是武管班的班頭，我和同學達成協議，從號碼最大的兩人先站槍哨，依序往號碼小的輪，每次站四十五分鐘，接力休息、用餐。有話說槍是軍人的第二生命，顧槍，雖然很無趣，但把槍大剌剌地擺在別人家門口，沒盡保管的責任，別人要摸走就摸走了，槍被摸走，是非常嚴重的事。

「李松燃、林彥修，這邊就麻煩你們了，」我說：「我們會幫你們把便當打回來。」

孫剛仁跟我說晚上由他來看部隊，我只要顧好武管班這十二人就好，我問孫剛仁晚上會有什麼節目。

「教你們唱步校校歌，還有教精神隊呼。」

「這樣武管班不就錯過了嗎？」我說：「學不到校歌和隊呼......」

「別著急，隊呼非常簡單，你們看幾次就會了，校歌呢，打發時間用的，不會也沒關係，晚上大部份時間是拿來讓你們寫作業和大兵手記啦！」

「分隊長，可以麻煩你順便教大家幾首軍歌嗎？」我說：「每次帶隊都是那兩首英雄好漢和我有一支槍在輪，大家都唱膩了，我要唱新的，又有人說不會唱。」

我本來想將胡居仁一幫不配合的事順便抖出來，但想想我還沒和他有個了結，還是先別向孫剛仁求助好了。

「這樣阿......，新訓中心現在都不教軍歌了嗎？沒問題，晚上我就教唱『夜襲』，這首你應該會吧！」

「當然會！夜襲是我最喜歡的軍歌，」我說：「那麼中隊長，我差不多要回去二大和同學一起擦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