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oTa

這個規矩我在銜接教育就知道了，這時又再被提起，先前在五營與其他幹部的隔膜感又重新湧現，頓時覺得過去在步校那兩個月真是過得目無尊長、無法無天。

「知道了。」我說。

阮先健繼續領著我繞營舍，「我們的連長叫楊柏樺，你就叫他連長，偷偷告訴你，他可是全成功嶺最帥的連長喔！」

「最帥？有在票選最帥連長喔？」

「沒有啦，就是公認的，口耳相傳，」阮先健笑說：「連長人很好的，女兵都愛死他了！」

「什麼女兵？」

「咦？兄弟阿，你不知道我們這是女兵營喔？五營的李承翰沒有跟你講喔？」

「沒有耶！學長。」

「媽的李承翰這小子下次給我遇到一定要虧一下，這樣矇學弟的，」阮先健說：「全國就只有兩個女兵營，兩個都在905旅，一個是我們二營，一個就是隔壁的三營，現在上面主要讓三營接，有多的女兵才會分給二營接。」

「所以，我們連上現在接女兵嗎？」

「不是，我們連現在接2195梯，義務役男兵，他們今天是鑑測最後一天，再過一個禮拜就要結訓了。」

「那學長，我退伍前有機會遇到連上接女兵嗎？」

「看運氣囉，這幾年女兵兵源不足，光是三營就可以吸收完了，」阮先健說：「不過，你也別想對女兵幹嘛，因為我們是女兵營，加上離旅部那麼近，隨時都會有長官來督導，兩性間的份際要求會很嚴格，你在路上可能會遇到女兵，看到她們，不要主動跟她們講話，更不准碰到她們身體，這是最基本的！」

「學長我只是問問，別激動。」

「這本來就是你該要知道的，也是李承翰本來就要告訴你的，李承翰之前也是我們營上的人，但因為要升上士調到五營去了，」阮先健說：「我再補充一點，如果你沒有恪遵兩性營規，跟女兵亂來，一定會馬上被調到其他單位去，這點你一定要放在心上，懂嗎？」

「我知道了。」

「最近連上在忙鑑測，鑑測完要保養裝備，幹部們很忙，可能沒空招呼你，連長特別囑咐我來帶你融入新環境，你有問題就儘管找我吧！」

「想問一下，我們連上也有像我一樣義務役的班長嗎？」

「有阿，曹弘青，他比你早三個月入伍吧，記得是2186梯的，不過，他現在不在連上，你看不到他。」

「為什麼曹弘青學長不在連上？」

「喔對，我的疏失，忘了告訴你，曹弘青去支援待命班，」阮先健說：「待命班就是站一號門的衛哨，我們一二三營都會輪流派人去支援待命班，四五營就是派人支援站彈庫哨，曹弘青已經在那待三個月了，下個月應該就會回來連上。」

「下次是什麼時候換我們連支援待命班呢？」

「大概就是半年後了吧！」阮先健說：「也不一定，因為我們連與連之間會協調來協調去，哪天你們連接訓，幹部不夠，我們梯間，就派我們的人頂著下去支援，你可能要有心理準備會下去支援站大門喔！」

「嗯……好。」

一個徹頭徹尾嶄新的環境，大概是因為「女兵」這兩個字的關係，為這環境增添了無盡的神秘感，我彷彿回到高中那個讀男校的葉竟源，對友校的女同學抱著好奇與一點點羞澀，女兵？女生來當兵？天知道那是什麼情況，在還沒搞懂女兵這兩個字之前，我當真無法騰出心思理解「待命班」，以及阮先健要我做的心理準備。

儘管二營和五營的營舍一模一樣，但內部空間規畫和氛圍卻非常不同。首先，每個接訓連隊(一個連隊占一個樓層)都有一間梳裝間，給女兵吹頭髮用，走在二營三連的走廊，會發現相較於五營一連狹窄許多，我自個來回走動，終於找到原因，原來是走廊上每隔一段距離擺一個長桌，上面擺酒精、耳溫槍、口罩等衛生用品，想是給入伍生使用的，還有，走廊的兩側公布欄佈置得繽紛多彩，各種顏色的色紙剪成花花草草，包住一張又一張女兵的「生活花絮」、「給幹部的一句話」，相較於五營一連，這裡的走廊多的是人的氣息，回想起五營一連的走廊，我的印象只剩下經久未換的督導公報、政令宣導，還有陽光橫行之下，一片耀眼卻冰冷的水泥色。

也許是因為這裡住女人的緣故吧，營舍看起來非常溫馨，我暗自歡喜，接下來半年的軍旅生涯，大概也會像這條走廊一樣，一床玫瑰(A bed of roses)吧！

兩夭三洞，阮先健坐在中央值日桌下令新兵就寢，他要我先進去休閒室裡吃炸雞，等待十點開課前會議，我有點不好意思，才到部第一天就給人家招待炸雞，但阮先健的請求中帶著一股強迫，讓人有點難推卻，我便聽他的話先進休閒室。

休閒室瀰漫著濃濃的炸雞味，桌上，炸雞盒堆成小山，張沛民排長和卓吉祥學長已經坐在沙發上大塊朵頤了，「來，學弟你自己找地方坐，盡量吃！」卓吉祥說，塞給我一盒炸雞，我說聲謝謝也坐下。

「學長，為什麼有這麼多炸雞？」

「今天早上勞軍阿，政治人物就是這樣，給入伍生帶炸雞，怎麼可能忘了幹部呢？」卓吉祥說：「這次他們給得有點太多了，吃吧！不要客氣，今天沒吃完，明天就請入伍生拿去倒廚餘了。」

看著炸雞山，再看看卓吉祥和張排，兩個人都是微胖身材，卓吉祥輪廓很深，看樣子應該是原住民，他和卓飛虹都姓卓，猜想有可能來自同一個部落吧，張排長得白白淨淨，胖敦敦的國字臉，笑起來眼睛瞇成兩條線，活像是穿著迷彩服的彌勒佛。

我突然想起卓飛虹在銜接教育時聽到我要到二營三連下部隊露出的頑皮微笑，還有那句，「真是埋沒了人才。」頑皮，大概是他故意不告訴我二營是女兵營，想到我下部隊看到女兵的詫異表情，至於埋沒人才嘛，該不會是卓飛虹早就料到二營三連常有這種「炸雞山」的吃吃喝喝場合，我到那邊不用幾天就被養成肥豬，跑三千還跑輸阿兵妹，哼！我才不會被炸雞山擊倒的，在這裡，我一定要節制飲食，自我鍛練，不讓自己被埋沒，我發過那個心願，我要當個稱職的教育班長──

黑面口中的「很好的教育班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