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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雞排，我們又走回巴哥的店，三點四十五分，店裡人不減反增，巴哥桌上多了幾杯手搖飲料，想是新加入者帶進來了，忽然，人群裡走出一個魁梧的胖子，竟然是兵器連的傅裕昆，他走到門口對阮先健說：

「喔喔！被我抓到了喔，帶學弟出去撥一整天。」

「幹，曬到快脫皮了還說去撥，」阮先健說：「傅胖，你該不會下午都待在巴哥樓上睡覺吧？」

「NONONO，」傅裕昆搖頭，伸個懶腰，「是從夭洞洞洞到現在喔！肚子餓餓，該去買個羊肉炒飯配雞排哩。」

「再吃，下個月體測別想過了。」

「我沒報下個月的耶，」傅裕昆雙手一攤，說：「以後的事交給以後去煩惱，學弟阿，別跟你阮學長一樣開洽公單就出去撥一整天喔！」

「幹誰跟你一樣，」阮先健對我說：「是別跟兵器連的傅學長一樣事情先做完還厚臉皮開洽公單，卻躲在巴哥樓上睡一整天。」

兩個人互說對方出營洽公都在摸魚打混，看傅裕昆那樣相撲級的體量，我還比較相信阮先健的話，傅裕昆說完走去雞排店，阮先健把車發動，遞給我安全帽。

「行政的名聲就是給這種人搞爛的。」

出營交接後又過了幾天，我和阮先健又出去交接常合作的商家，主要是成功嶺附近的五金行，阮先健說「連上要買的東西如果你找不到，可以先到五金行找找，找不到再問巴哥」，我問中山路上的五金行和永春東路上的五金行有什麼差別，「中山路上那間有賣鐵皮打包帶，永春東路那間沒有。」問什麼是「鐵皮打包帶」。

「等到高裝檢你自然就會知道了！」阮先健說。

在營上的時間，阮先健教我怎麼跑申購程序、做核銷公文和登帳，這一套流程不難，難就難在要搶到電腦作業，每個連配賦兩台電腦，平常，參一(人事行政)和參四(後勤)的屁股都黏在電腦椅上，常常要等到他們上餐廳、出勤務或是休假才能空出電腦，排在他們後面的還有參三(訓練)和營值星的連長，我們趁梯間大夥輪流休假這段時間趕緊交接行政業務，我因為是義務役，沒有登入電腦的專屬帳號密碼，我用的是阮先健的帳密，連做核銷公文的檔案，都是使用阮先健之前整理好的。

「做行政速度就是要快，平常別人看你跑出去就以為你在爽，如果你電腦霸佔太久，他們就會覺得你爽就算了，還要排擠別人作業時間。」阮先健說。

部隊這種看待行政的方式讓阮先健發明出一套非常有效率的作業流程，通常，我只要改上幾個字便可以將文件交付印表機，在阮先健指導下，我做完第一份氧氣鋼瓶的核銷公文，並上呈連長批閱。

我常在想，也許這種作風讓行政在外頭奔波也異常講求效率，在規定好的時間內做完事情，剩下時間就是你的，換言之，這是個付出辛勞和回報正相關的業務。

「喏！這是你的章。」阮先健給我一顆連續章，上頭刻著「步二營  步三連班長  葉竟源」，這顆印章是交接的物品之一，我將要拿著它處理行政業務，以及用於日後批改入伍生的大兵手記，拿著這顆印章，我感覺到我又更融入步三連這個家庭，我的名字和職銜被鐫刻在上面，將留在未來半年以步三連為名的文件上，也許要消除新到部的菜鳥的「異域」感受，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讓他軋個業務，軋個業務等同是掌握某種資源，這個資源全凝縮在一顆小小的連續章上。

梯間的日子，除了出出公差，每天站一班安全士官，其餘時間，我在連上走動看是否有人忙得不可開交，主動問要不要幫忙，通常學長都說不用要我利用梯間時候養精蓄銳，我知道他們客氣，主動迎上去跟他們一塊忙碌，忙碌完再一塊休息，我努力營造出一種「勞動參差休息」的生活形態，和連上學長更加認識，休息也正當，不像傅裕昆那樣休息被自動等同是在摸魚打混，從傅裕昆身上我學到，在部隊裡休息絕對要注意自身觀感，一旦信任破滅，再怎樣辛勤的勞動都會被別人視為應該的了。

日子過得還算順意，菸也比較少抽了，多數休息時候，我待在寢室內寫信，因為，寢室是除了中央值日桌外唯一有台燈的地方，寫信須要集中心神，中央值日桌人來人往，坐在那寫信觀感不佳，還是窩在寢室寫的好，梯間自主時間多，我大概三到四天給玲玲寄一次信，儘管我都等不到回覆，仍然日復一日地寫，我總以為這樣寫阿寫，總會給我寫到讓她回心轉意的那天，這幾天拿到了阮先健給我的連續章，我將它蓋在信的下面，「步二營  步三連  班長  葉竟源」，我樂於和玲玲分享我最近的新身份，以及我在部隊裡過得很好，靜靜地等待著她的回信。

總算整理完了教召員的裝備和迷彩服，接訓前準備大致上都就緒了，士官長說沒事了，要我先下去休息，我仍舊回寢室寫信，寫不到二十分鐘，有人來敲我寢室的門。

「竟源學長，潘勁凱學長找你，在中央值日桌。」

說話的人是小如，連上的二兵心輔兵，比我晚一個禮拜到部，所以她都叫我學長。

「好，等我一下。」

「他請你馬上過去。」

我把還沒寫完的信收進我的內務櫃，心裡正覺奇怪，明明潘勁凱跟我住同一間小寢室，如果有話要說，為什麼不直接進來講就好，可能是他之前都在放長假跟我幾乎沒有互動，我對他的印象就只是個少話、長得有點像「江湖兄弟」，連上學長都叫他阿凱或凱子，但這兩個綽號顯然是很熟之後才能叫，平白亂叫，說不定他就從迷彩褲裡掏出一把折疊開山刀當場把你做了。

收完桌上的信和文具，我走到中央值日桌，桌上燈亮著，潘勁凱正在剪護貝紙，因為是我護貝的，所以我知道那些紙都要貼在連上各個重要地點，像是「資源回收區」、「掃具櫃」、「曬衣場」等等，方便召員辨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