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oTa

「和阮先健留守，你一定被凹爆吧，上禮拜留守有割草嗎？」

「有阿，營長說最近要接兵了，要多出點割草公差。」

「媽的又不是他在割，他出嘴，我們出公差阿！」我說：「小卓，你休假都在幹麼？」

「回家幫媽媽做生意，我家開雜貨店的，還有，去教堂唱詩歌、讀聖經。」

「就這樣？沒有去逛街、打球嗎？」

「我回到部落就要四個多小時，顧店、睡個覺，起床就差不多要整理行李返營了，有時候連教堂都沒空去嘞！」

「小卓你會上教堂？」

「會阿！我國高中還是唱詩班的團長嘞，」小卓說：「竟源你真厲害，刮幾下我的頭就沒有那麼暈了，以後可能中暑就要麻煩你刮痧，我不想去看醫生。」

「過獎了，小卓，等下刮完要喝溫開水才有效果！」我說：「小卓，不知道，方便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阿！」

「我很想知道為什麼阮先健逮到機會就想凹你？我聽說，你們不是同一梯入伍的嗎？還是幹訓班的同學呢！」我說：「我覺得既然都是同學，同學之間，應該多一份親近吧。」

「我們是同學，嗯，我也不太知道為什麼他討厭我，只記得一些事，有一次我的拖鞋不知怎地跑到他的床下，他穿到我的拖鞋，然後長了香港腳，從那時他就一直跟別人說我傳染香港腳給他，嗯，還有一次，我收假帶兩罐保力達回來放在內務櫃被他看到，他跑去跟連長告狀，我被記一支申誡，寫檢討報告。」

「你會帶保力達進營區？」

「就那一次而已阿，我之後都不敢了，但阮先健還是常跟別人講我在營區喝酒的事。」

「他幹麼不講宋哲穎他們在營區喝酒？偏要跟你為難？」

「二連的人他哪敢碰阿，竟源你別開玩笑了，他還想在成功嶺混好嗎？」

「我說說而已啦，」我說：「小卓，你沒有想過要反擊嗎？有時候，我覺得阮先健實在做得太過份了，連我都想說上一句，但你也知道的，我是最菜的學弟，就算說得非常有道理，就發言人的資格上，大家還是會覺得不恰當。」

「反擊？怎麼會想到反擊呢？」小卓猛搖頭：「你千萬不能這麼想，主耶穌跟我們說，你要愛你的鄰人如愛你的弟兄。」

「我也聽過主耶穌說左邊臉頰被打巴掌，右邊臉頰也要伸過去給對方打，」我忿忿地說：「小卓，你就這樣不停轉臉頰讓大家占便宜嗎？」

「如果我不往占便宜那方向想，就不是占便宜，我相信主耶穌會是最後的仲裁者，凡事忍耐的我們，必定得著福報！」

「小卓，你這樣想讓我不知該說什麼了，我真覺得要跟阮先健溝通一下，可能請士官長或是其他學長跟他溝通吧！」

「竟源，不要去想這了，反正，阮先健再三個禮拜就要去軍團支援了，聽說支援半年吧，你退伍時他都還沒回來。」

「但你還待在三連阿！」

「你願意為我著想，我很高興，」小卓說，抓起我的左手掌，舉到胸口的高度，「讓我們一起禱告吧！竟源學弟，親愛的天父，謝謝你賜給我們美好的一天，有美好的談話，謝謝你降下竟源這能幹勤勞正直的學弟，在我最困厄的時候給我刮痧，喔主！你的愛是無限寬廣，我已經神智清醒，多謝有你的恩典降臨，我和竟源才能享有這美好的週末，謝謝你，主，以最誠摯的心……，阿門！」

早上，我在營辦室打核銷簽呈，今天營辦室人特別多，每台電腦前都有人在作業，我趁彭啟賢出去抽菸借他電腦一用，印表機的聲音嘎嘎作響，它已經不停歇地工作兩小時了，不時有人補紙，「阿幹！又卡了！」機台不知被拆了幾次，皺巴巴的廢紙丟滿紙簍，感覺機器比人還痛苦，我嘆一口氣，眼看今天早上是沒法印出簽呈了，彭啟賢回來，我把電腦交給他。

「各位長官，督導來了，現在在一號門！」當班的安全士官陳乃德說。

有的人說「完了完了！」，有的人彷彿沒有聽見，繼續忙自己的，聽小卓說，今天是軍團檢，會有軍團的長官來營上督導化學、參三(訓練)、參四(後勤)的業務狀況，小卓是營上化學負責人，五點半起床他就直奔營辦室趕資料，連早餐都不吃了，我幫他帶了兩顆包子放在那疊保夭五上。

「竟源有空嗎？再幫我寫幾張保夭五。」

「沒辦法耶！我要打一下核銷，等會還要出個落葉公差。」

我提著掃具和其他落葉公差到營部廣場前集合，值星連長是朱倩倩，她對我們說：

「軍團督導官會先到旅部，這裡是我們營的門面，把看得到柏油的地方掃乾淨，快點，二十分鐘內，趕在督導官來之前掃完。」

「但是連長，我們沒有垃圾袋耶！」梁宗翰說。

「我們連上不是有嗎？」

「葦芃學長說昨天就沒了，今天才要叫貨。」

「好啦！不管了，你們先把落葉掃到水溝，晚一點，我再叫入伍生把落葉畚起來。」

我們下去掃地，比起把落葉掃成堆畚起來，直接掃進水溝裡快多了，十萬緊急時，就有十萬緊急的手段，我本來想拿自己連上的垃圾袋來支援，但現在是一連值星，垃圾袋這種東西本來就該由值星連提供，如果我回去拿，反而壞了規矩，索性聽朱倩倩的吧！她們連上有接入伍生，現在都在單戰場上課，這些落葉可以「延後支付」，隱隱然我覺得朱倩倩好厲害，免錢的人力資源霎時變成有價證券。

「學長，虧你們連長想得到把落葉先掃進水溝這招！」我對梁宗翰說。

「媽的！她的招可多嘞！這還算小事，」梁宗翰說：「早上她臨時跟我講軍團要來督導，連上的洗手乳空了，要我去補齊，我去雜物庫房找了半天，就是沒有洗手乳，打電話問盧葦芃，他說連上很久沒用洗手乳，也沒有再補貨，你猜朱倩倩怎麼說？」

「就......讓它空著吧！不然能怎麼辦？」

「錯了！她叫我先拿洗碗精補阿！」

我大笑，「當真是督導官一來，激發出人的各種想像力，等下一定要叫督導官去你們連上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