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oTa

事情自然不能就這樣算了，經過離營座談的攪局，我才發現我真的是卯上全力在當教育班長，營長那邊過不了關，按照逐級回報原則，我只能往旅級呈報了。

安全士官是方大凱，我跟他借自動線電話。

「學弟，打給誰？」

「學長，麻煩幫我找一下旅長電話。」

「旅長？你打給他幹麼？」

「不要問，你會怕！」我模仿方大凱的口頭禪，「你不找的話，我自己找。」

「好好好！你要軍線還是手機？」

「手機。」

方大凱告訴我旅長的手機，我撥下號碼等待接通，方大凱倚在桌上，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喂，請問是旅長嗎？......我是步二營步三連下士葉竟源。」

「請問有什麼事嗎？」旅長的聲音很客氣，讓我安心不少。

「我想跟旅長商量一下，我有列席八月二十號的離營座談，但因為當天我有靶場勤務，我覺得那比離營座談重要，所以那天我不想出席。」

旅長爽朗地笑說：「好！很好！就答應你！我會在跟人事官說。」

「謝謝旅長！」

我真沒想到事情會進展得如此順利，不到一分鐘，我就搞定這件事，我舉起雙手大聲歡呼，方大凱聽完我和旅長電話，瞠目結舌，「學弟，你真有種，敢打給旅長！」

「我的熱情，就像一把火......」

我唱著，又跑又跳回連上，在樓梯口，我遇到潘勁凱。

「竟源，我正在找你，」潘勁凱說：「後天早上，你去離營座談，剛剛開會，連長要我協調兵器連傅裕昆頂你靶助的位置，他說OK。」

「不用麻煩傅裕昆學長了，還是我來當靶助，」我說：「旅長同意我可以不用去離營座談！」

「旅長說的？他怎麼會跟你說話？」

「我自己打過去給旅長阿！」

「媽呀！真的假的？」潘勁凱說：「好，那我再跟連長說，幹！你真是太......奇怪了。」

晚上兩夭三洞，水電管制，我在走廊關燈，樓梯口，遇到楊柏樺。

「葉竟源......」楊柏樺叫我，他的臉色看起來很差。

「連長，怎麼了？」

「我對你不好嗎？......」楊柏樺咬著下嘴唇，說。

「為什麼連長要這樣問？」

「剛我被營長叫去，他說你打電話給旅長說不要去離營座談，後來，潘勁凱也跟我講這件事......」

「是阿，營級不能解決問題，不就是要往旅級呈報嗎？」

「你懂什麼？軍中沒像你想得那麼單純好嗎？」楊柏樺氣憤地說：「葉竟源，為什麼你要這樣捅我？」

「為什麼這是捅你？是旅長親口答應我可以不用去離營座談的！」

「葉竟源，事情就是沒有你想那麼簡單！你還是得去離營座談，那一次打靶沒去，沒差！到鑑測那天還是你當靶助，為什麼你要這麼堅持？」

「因為......」

「沒有因為，軍中事可大可小，事情不要再大下去了，好嗎？葉竟源，你捫心自問，平常你做行政，我哪次刁難過你？哪次給你不合理的要求？」楊柏樺頓一頓，又問，「葉竟源，我對你不好嗎？」

八月二十日，離營座談，二十多個待退人員在旅部會議室等政戰主任，我不在名單上，人事官拉了張電腦椅把我安置在最後一排。

「旅長說你不會來，葉竟源，我記得這名字，怎麼又來了？」

「一點點變故，真不好意思。」

終究，我還是來離營座談了，一早入伍生下餐廳，整裝要前往靶場，我因為參加離營座談，潘勁凱要我自便，在營站坐到九點再上山座談都沒關係，連上沒人，所有人都去靶場了。這種被孤伶伶拋下的感覺糟透了，如果是接女兵前的我，此時可能開心地在營站吃冰棒啃雞腿，離營座談，靠！再過不久我就要離營了耶！我被退伍的想望淹沒，又爽賺一個沒有公差的早上，但是現在，退伍竟沒辦法帶給我愉快的感受，離營座談又不是真的退伍，它嚴重干擾到我的正常生活。

楊柏樺那句「我對你不好嗎？」讓我無比糾結，為什麼打電話給旅長會讓他這麼不開心？是了，旅長可能問康勇太我主動缺席離營座談是怎麼回事，康勇太一定答不出個所以然，這個只有激情和私心的豬頭能講出什麼好話呢？接著，康勇太再把楊柏樺叫進營長室夾卵蛋，訓斥他為什麼沒有管理好下屬，楊柏樺百般辯解，到最後，兩個人都覺得被我從背後捅一刀，楊柏樺晉升需要康勇太的幫忙，所以，他又要繼承營長的想法把我推上去離營座談。

我在想，也許在旅長眼裡這根本不是什麼大事，少一個二營的葉竟源，離營座談還是如往常一樣安靜，他只是隨口問問，倒是康勇太和楊柏樺急瘋了，他們都害怕我的任性會害他們在長官心裡留下難以抹滅的壞印象。

過了五分鐘，人事官請所有人起立，政戰主任走進會議室，人事官向主任行禮，請我們坐下，主任拿起麥克風，清清嗓子。

「退伍的人怎麼這麼多？進來的人這麼少，退這麼多，再這樣下去台灣就沒有軍人了......」主任喃喃自語，台下人不知該不該用笑聲回應，「廢話不多說，退伍是各位一生中的重大日子，主任希望各位退伍後都能找到滿意的工作，當然，也更歡迎各位能再回來國軍這個大家庭......」

這時台下竟然有人笑了，主任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他繼續說：

「舉辦這場離營座談，要讓各位能反應當兵期間遇到的問題，以便我們著手解決，我必須跟各位說，部隊絕對不是個完美的地方，它有很多問題，還有很大的改進空間，因此我很重視各位的意見，現在，如果你有話想說的，麻煩舉手，人事官會把麥克風交給你。」

政戰主任把話語權丟給台下的人，不過就像是小曹跟我說過的，大夥左顧右盼，沒有人舉手，如果每個營長都像康勇太那樣，在離營座談前把待退人員找來講那套「問題就停在我這，我來解決」，那麼離營座談肯定會像現在這樣安靜、虛偽，營長會不會幫你解決問題，不知道，但政戰主任肯定不會聽到問題，這些待退人員過一陣子走了，問題跟著他們一起退伍，下次政戰主任還是會說「部隊有很大的改進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