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oTa

    上學期中，我曾猶豫是否畢業後要讀後中醫，我爸說剛好這個暑假他們學校有出個團要到福建中醫藥大學十二天，為了獎勵我沒有再吵著要去當兵了，他就幫我報名了這個營隊，讓我瞭解中醫文化是否為我所愛。

    學期將結束時我就打消了進入後中醫的念頭，因為門檻實在太惱人了，我是絕對不會把一整年的光陰花在讀噁心的生物化學、有機化學，看到CLOUDY在讀的那本前人留下來的筆記，我就一陣作嘔。

    我的初衷只是想讓自己和周遭的人過好一點，更深入瞭解中國文化，要懸壺濟世還是算了罷。

    學期結束，還來不及好好整理宿舍和大二下的心情，匆匆忙忙就搭上飛往福州的班機了。

    我對福建認識不算多，谷灣式海岸、多丘陵地形、土樓、移外人口眾多……，差不多就這樣罷。因為福建靠南方又多山，我又直覺地把它歸在未開化之地，確實，中國古代南方多是流放犯人的地方。

    偌大一個中國，我只到過北京兩次，這趟來福建我心裡七上八下，在桃園機場入海關時我還閃過一個念頭，天啊！可不可以取消機票啊，真怕去那裡天天拉肚子，每晚被蚊蠅侵擾。

    但我還是上了飛機，安安穩穩飛抵福州機場、安安穩穩到達福建中醫藥大學的校園，在接駁前往校園途中，一些破敗屋舍還是令我心下惴惴，我腦中一直想著我可能就要在這種屋子裡待上十二天了！

    我們被引導進一棟很現代化的大樓，上面題著三個大字「膳品居」，據說是學校用來招待外賓的酒樓，學生都叫它「海外樓」，一樓是餐廳，上面全都是客房，學員們依序領著我們到各自的房間，心中大石漸漸落下，原來我們是被當貴賓招待啊！我還想說學校會安排我們住學生宿舍，即便如此我還是要謝天謝地啊！

    因為初始的期望太低落，接下來的每一天我都覺得我過著天堂般的生活。

    這間學校據說被擢升為第一線大學不久，算是福建的重點大學之一，當天就有大陸同學帶領我們逛他們的校園，不算是很大，但很明顯地有精心規畫過，根據我個人的感覺，它大概只有台大的一半大罷，卻有著24景，密集度算是很高的，我很喜歡他們把校園裡的景、建築、街、橋等用中國古代名醫的名字來命名，如宋慈湖、杏林大道、時珍園等，中國古代建築的精髓也落實在校園景物上，這點就是台大沒有的。

    可能因為是中醫藥大學，它們的設計理念非常明確罷，台大是綜合型大學，規畫起來不容易有一以貫之的精神，可惜了！

    我私心地偏愛中國風。

    雖然佔地面積不及台大，這學校的圖書館可說是氣勢磅礡，正對著校門口，充當這個學校的門面，因為那時正值暑假，圖書館許多樓層都是關閉，沒法親自每層走訪，如果光用目測，我認為佔地面積應是比總圖稍大。

    有三個晚上我趁其它學員熱鬧快活去時，一個人偷偷跑到圖書館和那些準備「考研」的大陸學生們併肩讀書，整個圖書館只有自習室開放著，沒有冷氣，電風扇隆隆地吹，我坐在滿桌散亂著課本、筆記的自習桌，感覺像回到高中時代準備大學聯考的時光，偶爾放眼環伺全場，我發現大陸學生喜歡把讀書的材料全數攤在桌上，不像我們想看的書才拿出來，沒用到就先放在書包。

    所以會錯覺明明一張四人座的書桌卻好像有十個人在使用。

    我不太能理解這麼做的集體心理動機為何。

    福建的天氣很熱，十二天的營期只有第一天下了一場午後雷陣雨，之後完完全全都是晴朗無雲的熱天，是真的沒有雲呀！常常我仰望天空，因為完全找不到雲的蹤跡，天空的藍不知怎地顯得單調無比，這種天氣雖然讓女生防曬用品如水流，我還是寧願多花點錢買防曬庫藏，也不想忍受台北三不五時就下場雨的潮濕悶熱，福建的太陽，顯然比台北的太陽強硬許多。

    好像他們的政府。

    十二天和大陸的學生相處，一方面和他們玩成一片，一方面也從旁偷偷觀察他們，當初我是以對北大、清華的視線看待他們，什麼是清華、北大的視線？就是師長們老是對我們耳提面命的中國學生形象：非常積極、有衝勁，每天圖書館還沒開門就有人群排隊念書，沒搶到位置的只能坐在河邊念。我和當地學生這麼說，他們都笑了。

    所以我們能很快地進入可以發展友誼的狀態，若是他們符合我心中的清華、北大形象，恐怕我們見面伊始先要唇槍舌戰三天三夜，戰到雙方都疲憊了才握手言合，無形中多了許多消耗。

    我不想和他們聊兩岸歸屬的議題，大家也很聰明地避開這個，所以我沒看有誰為了這議題爭得面紅耳赤。雖然沒有言及，但從和他們的談話我可以見到他們政府在思想上對他們統一的灌輸以及對外界資訊的封閉，思想上我講不太明白，我只覺得他們連同他們的師長都很著重儀式、關係和排場，當然，連主持聯歡晚會都要官腔官調的，像寫作文般排列了許多照樣造句，在台下的我不禁偷笑，難到必須這麼做，一個活動才能辦得很冠冕堂皇、不是暗著來的？

    資訊的封閉大家都有個譜，在大陸是上不了臉書和YOUTUBE的，但他們有自己的訊息交流通道，他們很聰明地模擬臉書和YOUTUBE的功能造出「說說」和優酷網、土豆網，挾著龐大使用人口，也發展地蔚為奇觀，臉書雖然沒法攻下大陸這塊市場，也不能說大陸是臉書帝國下的最後淨土，應當說是臉書的一國兩制區域比較適合。

    要在大陸上臉書更新動態，只能用翻牆程式了，但翻牆程式的網速非常地慢，有時掛著去洗個澡，一張照片還沒傳完。

    一點點我對大陸學生的粗淺印象罷，十二天不可能完完全全掌握他們共同的成長背景，只是和自己從各處聽來的說法沒有差太多。依循著這些線索，我在營隊和他們發展友誼。

    首先是卓越隊，十二天下來，我覺得我們是很含蓄的一隊罷，可能和我們隊裡沒有那種很公眾、很SOCIAL的人物有關，不過我們的感情很好，不在熱鬧上下工夫，營期間我們相互幫助，陸生帶我們體驗他們的夜生活、帶我們坐公交到很遠的地方逛街、吃消夜，早上硬著頭皮爬起床叫我們趕緊用早點、上課，這些陸生中，最印象深刻的還是步富和杭霞罷。

    我管步富叫「親」，親是大陸年輕人用來稱呼熟人、朋友的叫法，據步富說法是來自一個叫「淘寶網」的購物網站。第一天認識親我們就有了Man's talk，晚上他領我細細品味校園的每一處景致，帶我到圖書館領受讀書氛圍，最後又帶我到學生驛站的餐廳小酌、吃消夜，我想說要請他這一頓，感謝他把這個晚上用來陪我逛校園、談心，沒想到他很堅持地要盡地主之誼，硬是把帳付了！

    親是個很單純、很可愛的男孩，他有個高中認識的女友，在附近的福建工程學院念書，小倆口一兩個禮拜會聚一下，從親的口中，我又得知大陸學生的兩性交往底細，其實，和台灣沒什麼大不同的。

    親是個很愛唱歌的人，校園有類似星光大道的活動，親說他曾比到前二十四強，在大陸這十二天我在親的領導下聽遍了大陸很多火紅的歌，像是愛情買賣、最炫民族風等等，當然，他也能和我聊鳳凰傳奇，大陸學生們對我是鳳凰傳奇的粉絲感到相當驚訝，因為鳳凰傳奇粉絲群的年紀多是他們父母那一代，並且以勞動者居多，學生是不太聽他們的歌的，因為太大眾、太俗。

    我是不認為歌曲的俗與雅代表著高下之分，常常，聽鳳凰傳奇的歌，都會讓我想起詩經，感情的源頭都是一樣的，只是外顯的技巧不同，我們不能很武斷地說《詩‧鄭風‧風雨》中的那位說出「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的女子的感情，輸給牡丹亭裡的杜麗娘吧。

    我不是不懂他們稱之為雅的音樂，而是在聽遍了太多矯揉造作之後，選擇迷戀發自內心的聲音，因為它少了拆穿這個環節。

    親，很可愛的一位朋友，臨走時我送他此行我帶來送給小天使的精裝筆記本，小天使的遊戲沒有被嚴格執行，所以算是流掉了，這趟旅行，親就像我的小天使，陪我坐好久的車到三坊七巷只為買油紙傘、陪我翹掉折子戲到永輝超市買糧食庫藏，另外，他還介紹我一些大陸人會用的娛樂軟體，像是酷狗音樂、快播等，讓我真的進入大陸學生的世界，真是非常非常地感謝他。

    我們前往福州機場的接駁車在早晨六點半啟程，親早晨六點就要離開學校返鄉了，當時我和杭霞漫步在時珍園，親打了杭霞的電話，請她轉交給我，說是要親口跟我道別。

    當下我差一點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只不過是十二天的友誼，卻是真摯無比，連道別都要親口告知，你不能不為他的可愛動容，不能不相信在這遙遠的異地，真誠的友誼像馬鈴薯，信手播種即能遍地結實，滋養我們貧瘠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