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期十二天,有大半時間我和杭霞形影不離,不知是第幾天起,一種莫名的情愫在我們心底悄悄蔓生,我時時揣度著,這是哪裡來的女孩、哪裡來的溫柔,杭霞和我的相處方式就像是青澀國中生罷,表面上都在拌嘴,心底暗暗關心著對方,像是她會叫我快點下樓用中餐,再不快點肉就都被吃光光了,我呢?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舉止間就是想對她好。



    如果我們能夠認定彼此是適合的另一半,事情可能會簡單些、也會複雜些。簡單,就像情人之間那樣地說話、牽手、擁抱,笑看流言蜚語,那是我們的狀態,但理性那半的我不能不想太多,以後呢?隔著一道海峽經營感情不可謂不艱鉅,短短十二天,我還不確定她的心是否像我一樣韌,所以,我從沒和她提過在一起的可能,我們還是在旁人不在的時刻,像情人那樣相處著。

    至於杭霞,她並不是以單身的身份和我相處,營期結束前三天我間接從他人口中得知,但我並不在意,結婚前的關係沒必要嚴格作數,如果關係是妨礙自己更幸福的羈絆,這層關係不如不要比較好,現代男女許多沒經過仔細思索就愛下去,把愛情弄得像買賣一樣,後悔向誰投訴?又沒有愛情保護委員會。

    不確定杭霞有沒有像我想得這麼多,但這幾日的相處下來,我已私自認定她是我生命第三個交往過的女孩了。

    因為時間太短,關係又界定不明,這段感情充滿了傳奇的色彩。不只局外人捉摸不清,連我們也是,營期間我們常成為茶餘飯後的話題,我完全不在意,因為愈到後來,我常常在計算還剩多久我就沒法天天看到杭霞了,別人說些麼,真的沒什麼好顧慮了。

    關於和杭霞之間的回憶,真的太多,另再專文敘述罷。

    除了大陸生,和我同組的台灣生小鄧也讓我難以忘卻,他來自慈濟醫學系,是我認識十一年的好兄弟徐碩的同學,我們的共同點太多,像是都是成績比較前面的一群、都很愛運動、對新事物都很飢渴、都很敢衝、都很會講屁話和別人抬槓。我們曾經相約要一起晨泳24景之一的宋慈湖,但大陸學生聞之色變,說我們會惹上麻煩,因為水池不知有多深,加上附近又有保安在巡邏,被發現不知會發生什麼不可預料的事,怕給大陸同學造成困擾,晨游宋慈湖的壯舉就先被我們擱下了。

    旅途中我們常交換關於「大陸牛人」的事,像是小鄧分享了歐巴桑不想買票,直接徒手爬上二十公尺高的長城,我則分享上回在北京紫禁城排隊買票看到有民眾在排隊人龍裡當地解放的事,我們在一起心思都放在做「牛事」上面,像是我們曾脫掉上衣混入打八段錦的人群中,打了幾套拳還沒被人認出是假貨。



    最牛的事莫過於閉營式結束後我們相約跳宋慈湖了!原本我們是計畫跳校門口的噴水池想要給這十二天一個清涼的句點,豈料有人早我們一步先跳噴水池了,我和小鄧徹底被激怒,立刻換裝直奔宋慈湖。

    當時跳湖的過程有請杭霞錄影,我們還游不到一半,華仔就說保安來了,我們趕緊躲進最近的橋墩底下,但保安早就看到我們,立刻請我們出來,我們游了出來,保安也沒為難我們,只是笑笑覺得我們的行為不可理喻,後來我們還請保安幫我們一行人拍照。

    大陸生說我和小鄧是他們所知想過游宋慈湖的人,我們說跳就跳讓他們大開眼界,可能就如家馨所說,小鄧完全不像是醫學生,我也完全顛覆台大生給她的形象,兩個怪咖雖然沆瀣一氣,卻也是惺惺相惜。

    在晚宴的桌上,我發給每位隊員我的名片,背後寫著我滿滿想對他們說的話,除了這我也在宋慈湖畔摘了十隻楊柳支枝給每位隊員,並附上我親走寫的紙條─「春風楊柳離別路,畢竟車船留不住」,十二天下來,我知道大家都會很不捨彼此,但離別是必需的,離別才能讓回憶凝結在美好,不會走入柴米油鹽的窘境,有些人可以十二天是朋友,但一百二十天呢?一千兩百天呢?

    也許我比他們更不想面對現實,晚宴上我特地穿上我最愛的唐裝,分送楊柳枝和祝福給他們,在這個以中國傳統文化為底而成的學校,就要以中國傳統的規矩話離別,我想送楊柳真是太適合不過了。

    送行那天,許多人哭得滿臉,杭霞也是,有人慫恿我快點給她一個擁抱,再不抱就永遠抱不到了,我笑了笑,大方地走上前抱了杭霞,拍拍她,在她耳邊說:「好好照顧自己。」這是最實在的離別語言罷,當下我心情沒有很激動怎麼的,就像高中畢業典禮那天,大家搶著上前和班導合照、擁抱,我靜靜坐在位上看我的書,因為我知道這只是階段形式上的終結,我說會再相見就是會再相見,就算流淚,淚水也該是喜悅的,因為所有的回憶都是美好。

    福建之行為我的暑假奏了美好的序曲,同時,也改變我對中國的印象,不得不承認他們也是很有人情味的一群,那些我初到時看到的破敗屋舍,在前往福州機場的途中又再進入我的眼簾,此時我已能笑看,他們是中國走像現代、走向商業化的足跡之一,我不愛現代化、也不愛商業化,如果在那些破敗的屋舍裡能讓我看到一雙真正屬於中國人炯炯有神的眸子,那些屋舍又不再是它外表那樣地破敗了。

    中國,在我心中留下太多的未知,不僅僅是因為它太大,同時也是政治上的若干因素讓我們不能盡窺其貌,這些未知用盡我一生精力也探察不完罷,但可以確定的是它的過去和多元是我所愛,在寫給杭霞的書信中,我告訴她我對這塊土地產生深深的迷戀,大四我要去交換學生,除了本來就想去的紐西蘭學校外,剩下的志願我已經想到的是北大、浙大,北大是中國文史類最強、歷史又悠久,雖然身在首都、春天又有沙塵暴,但這些缺點都被優點蓋過了,至於浙大則是地理環境太好,人文底蘊豐厚又位於江南水鄉,且浙大又是全中國排行第三的大學,杭霞是浙江湖州人,她說假如我到浙大交換,她可以當我導遊帶我認識浙江的風土民情。

    剩下對中國神州的想像,一時也道不盡,它們就像宋慈湖畔的楊柳懸在湖面之上,蓄滿了能量,卻又不忍心親吻,我們的歡笑深深藏在宋慈湖的波心,曾經在此張狂的男孩,還會再回來的。

    中國夢,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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