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oTa

    總覺得自己活得愈大，愈要挑戰自己的極限。昨天晚上一連完成了交換資料中最煩人的兩份─履歷和讀書計畫，我本來不打算這麼做的，但這兩份資料都是可以很公式化的文件，卻不得不慎而重之，一直拖到最後一刻，情急之下熬夜到三點把它們完成。

    我覺得這種做事慣性不太好，可能必須歸咎於常常我不認命或是太率性而為吧！不喜歡財金相關的課，總拖到最後一刻要考試才抱佛腳，弄得自己慘兮兮。近來有感於時光流逝好快，又回到準備托福時那段「緊迫盯書」的生活節奏，現在是紅樓夢取代托福的位置，只要有零碎等待時間我就看紅樓夢，偏偏這本小說是急不得的，主要是因為長時間大量閱讀這種不在我熟悉範圍內的作品會讓我疲倦，甚至麻痺無感，我必須一邊思索人物講某句話的動機和心境、一邊畫下我覺得重要的句子或是當時令人驚豔的用字遣詞，有人建議我快速瀏覽過八十回後再來看第二遍，這樣的方式我也想過，但我自認功力不到家，面對這樣的經典，如果連第一遍都沒有「淺嘗」箇中人情滋味，還指望第二遍能有什麼更深刻的體悟？如果閱讀紅樓夢以金庸系列的速度，只是隔靴搔癢，在閱讀紅樓夢這段期間，我深切體會到金庸系列裡的情感是比較直接、單薄的，所以就算當時迷戀時只是小學生，仍能和黃蓉、小龍女、小昭……纏綿未休，現在面對紅樓夢，多了許多閱讀上的困難，第一是要還原當時代人思考的方式，這是最難之處，就像是如果不瞭解在禮法井井時代裡主僕的關係，當然會理所當然地討厭襲人，第二、我認為紅樓夢不只單純是個文本，而是許多文本的綜合體，若把它比擬作一隻巨獸，我現在在做的就像是對這隻巨獸進行解剖，情節是它的器官，就連一首詩、一闋詞都可以是它的組織，在初次閱讀的階段，很不幸地我無法享受整隻巨獸帶給我情節上的愉悅，頂多在相鄰近的情節上偶爾心有所得。如果要做整體上的把握，現階段只能仰賴歐老師的課或是一些紅學研究的書籍和論文。

    我是第一次這樣念書的，其實當我第一次接觸紅樓夢，卻發現速度拉不起來時也很是錯愕，硬是狂催油門只會連情節也記不清楚，我對前八回做過這樣的事，現在回想起才知全是白搭。

    昨天上課歐老師也跟我們說：「紅樓夢不能讀太快，要時時停下來思考，不然你看到的只會是你關注的地方。」誠然，所以放慢速度也是變相拋棄心中既有的成見。

    讀紅樓夢時的心情相較托福是比較愉快的，想說既然沒有投機的可能，就好好調整心情逐字句看罷，這學期我絕對擠不出時間再將它看第二遍，所以第一次閱讀就要淺嘗滋味，歸納統整的功夫就交給歐老師。

    最近在思考一個問題：那麼多人致力於紅學的研究到底是為了什麼？

    當然紅學的研究不只是針對文本本身，若紅樓夢沒法給研究者更高境界的思考，它也不會有今日這樣的地位。之前看了余英時寫的「紅樓夢的兩個世界」一文，他說紅學研究演變到後來變成了一種歷史考據的工作，許多研究者是觀注大觀園的世界是否真實地存在？曹雪芹寫某位人物是不是在影射當時某位達官政要？

    這真是相當破壞美感的一件事情，就像是你讀完桃花源記後興起了是否有桃花源這個所在的想法，然後開著挖土機把全世界的土地都挖遍了發現沒有武陵人的骸骨出土，滿足了工具理性小小的野望，然後呢？

    上紅樓夢常聽歐老師會說「你覺得曹雪芹會……嗎」？老師想要我們用作者本意去思考，但我在想，就算我們真的把紅樓夢裡所有的機鋒和隱微之處昭揭，徹底摸透曹雪芹的心思，難道這就是紅學研究的極致嗎？我們理解紅樓夢裡的人情，難道就是為了要還原一個曹雪芹？

    如果我真的做到「還原曹雪芹」這件事，那麼我覺得自己有能力準確預測後四十回主要的情節，及每位人物最後的下場，但絕對無法用前八十回的鋪敘方式寫出後四十回，我認為文氣是作者生命氣質的顯現，還原曹雪芹並不代表我就是曹雪芹。

    因為紅樓夢是文本，篇幅有限，似乎，紅學的研究也有它的侷限，如果把視解拓展到還原曹雪芹這塊，紅學研究才會是無限的，但我不覺得一個人窮畢生精力去還原曹雪芹有什麼特別意義。

    我認為紅樓夢帶給我比較實值的幫助在於看見比較極致的人生風景，像是極端人物性格、複雜的情感糾葛、人情牽扯……，說實在地，在這世上像林黛玉這種角色不多見罷，極端的多愁善感、又滿腹詩書，Leta跟我說其實很多女生私底下覺得自己是黛玉，我笑了，要成為黛玉哪可能這麼簡單！不是隨隨便便的一個愛哭鬼或是「九輪劇場」就是黛玉阿，如果只有情緒垃圾，我確實也相信許多人想法偏激極端，但沒有能耐將它們訴諸筆墨，這些情緒就沒法讓他們成為黛玉，會讓寶玉魂牽夢縈的女孩哪有這麼簡單阿？就連人生勝利組的寶釵也沒法在寶玉心中佔黛玉一點便宜。

    世上假如那麼多黛玉，我們也不需要清道夫了。

    當你瞭解這些極端的人生風景，似乎，世界上發生在怎樣離奇的事件，你也就習以為常，不會大驚小怪了。這樣其實也不錯，因為眼界夠大，就不會那麼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