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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第三天讀歌德《少年維特的煩惱》。
     有些書,我可以吸收得很快,像是大部份詩學專著(宇文所安除外),像是中國文化相關的,能對上我的熱情,還有一個類別是浪漫主義時代的作品。
     
讀浪漫主義時期的作品,是認識自己的過程,我很感激那些作家在文字上的用心,他們把心靈攤成一幅地圖,用極其精細的筆觸描繪地圖上所有巷弄的細節,在閱讀這些文字的當下,我就像是滿懷鄉愁的浪子,逡巡在街陌之中尋找上輩子零落在此地的靈魂。
      
我可能認識歌德吧!《少年維特的煩惱》讓我讀得真是痛苦無比。
      
我覺得快住不下台北這城市了,就現在情況而言。我討厭兩位室友同我賴在房間裡,明明剩不到兩週就要開學了,再不到四天就要除夕了,他們還是窩在這個窩裡天天打著線上遊戲,進行一連串人生無謂的虛耗。
     
我沒想過會像現在這麼嫌惡他們,我自命清高地和他們住了一個學期,把愛玩電腦遊戲的他們當作邪靈一般敵對著,我的窩裡掛著翁山蘇姬的肖像、貼著翁山蘇姬的月曆,我的書架上擺滿文學的書籍,我發現這學期我特愛挑大部頭的書,天真以為它們真的可以壓住惡鬼、鎮住邪靈,諷刺的是他們似乎從不為我的大費周章所動,我們仍是各自過各自的生活,難得講上一句話。
     
我好喜歡好喜歡我的小窩,那裡的一切都是我愛的,常常它讓我有親人的感覺,它是我靈魂的延伸,因此,就在我跟家裡攤牌之後,我毫不猶豫地回到小窩埋首我一生的志業,讀詩、讀文學、讀浪漫主義、寫作......。我很敬業地面對它們,甚至,想不到有哪個和我同年紀的人能比我更敬業,對於真正愛惜的東西。
      
看來我真是低估一傅眾咻的影響力了,兩位沉緬線上遊戲的室友形成頹靡無比的氣場,儘管他們也沒有互相交談。我知道他們無意與我做對,無意干預我獻身文學,但當我在這最困厄的時刻,最不想察覺的,就是散漫的心情,我不懂他們憑什麼可以比我還要散漫,可以比我把人生看得更不在乎。
 
      「人生似幻化,終當歸空無。」

陶潛《歸田園居》

 我是花費多少心力、走過多少辛酸路才漸漸明白這句話?他們是最不負責任的形式主義者,是幻化後的生命狀態,不僅僅是煙塵,更是沒有思想的煙塵。

和諸輩住同一屋簷下真是痛苦,他們儼然成為我心魔的一部份,我要打的戰役已經夠多了,我只能不停地、不停地避免戰爭,如此,我才不會耗損得太過迅速。

我出走了,在他們還是躺在床上兩具死屍之時,日上三竿時尚未發臭的死屍,是每日太陽底下第一件新鮮事。我只有總圖可去,那是最幽靜的山洞罷,只有在那山洞我得以謙卑地成為門徒,領受我的導師的智慧言語,只有在總圖,才是和聖經裡眾多場景最親密的時刻!

我還是不開心的,離開家總是不開心的,我想念那些大部頭的著作、翁山蘇姬和藹的笑容,卻又厭惡那頹靡的氣場,不到十分鐘我即可回去,誰能沉浸在靈魂無根的狀態而欣喜不已呢?

  在遷徙之中,我又構思完我的另一部小說作品,老實說這是第一次在日間,靈感完全充斥我的腦袋,若是在夜間,我將不得睡眠,在日間,我是吸收不了文字的,我對這狀態感到極度噁心,硬是要進入舒國治《水城台北》,愈是被距於千里之外,每一次的作用力大過一次,我的導師今日缺了席,空有經典,何用?

於是我不文明地走出唯一能讓我欣喜的山洞。去茹毛飲血、去逐水草而居。

我得在日落之前擺平這極度活躍的憂鬱,我必須小小聲地說:

「他媽的這世界!」

 我的新小說又要挑戰這個社會了,其實我並不怕挑戰這個社會,只是怕傷害到我所愛的人,怕傷害到一直看好我的人,我是不負責任的創作者啊!我總是離他們的視域好遠、好遠,他們無疑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有著最溫暖、最溫暖的心,他們只是知道我喜離群索居,大略知道我往山的巔上走去,天黑之前,我會像馴服的小羊循著原路,回到離他們最近的牧場。

我害怕他們得知我狼人的真實身份,就因他們仍是深愛著我,如果他們是懂得離棄的一群,或許我不會活得那麼戰戰兢兢。

照現在的天色,我知道一日又要結束了,月圓時刻漸漸迫近,狼的血液翻湧著,我只能不停地壓抑自己,面不改色。

我想到唯一的方法,就是請出版社幫我匿名。如此,狼人就只是道聽途說。

現實是很殘酷的,在我決心走上文學這條路後更有此想。新的小說構想盤據心頭後,那些殘酷的現實就像塵霧下的長安城,我很開心以狼人的身份重返伊甸園,在伊甸園裡完全不用擔心溫飽、名聲和權力等一切瑣碎。

離開總圖山洞,我來到怡客咖啡,因為那裡有我和小傑某天的美好下午,我以為咖啡館是專屬於文學的淨土,連燈光都是為我而照耀的,那真是值得一坐。
      
不知是什麼樣的惡頻率,怡客放的音樂竟然是新年歌曲,頓時整間咖啡館像個年貨大街,待我發覺時已來不及了,咖啡在桌上冒著煙,我只能再次逼緊精神慢啃那本《水城台北》。
     
我面對的是舒國治,一個比我更有品味,比我更古老的人,在年貨大街裡,我辜負他的一片心意,只在音樂停歇片刻,吸收了這一些文字:
 
     
注意台北人的臉孔,和其他國家人之不同。他比日本人要野意隨興一點,但也輕鬆有性情得多。他比倫敦、柏林、紐約的人要閒散些,也空洞些。......現在台北人的外貌已「太文明」,它的小孩已太馴服,常戴著眼鏡,低頭想自己的事情。它的阿巴桑已太懶洋洋,太眼前現實,隨處見她們手拎便當。它的青年男女太浮面,也太俗世之實際。你很少看到英雄的臉;即使你看到不少小混混式的霸氣之臉,但皆有太多實際之所指。

《水城台北》pp236-237

      有一天,我會遠遠地、遠遠地離開這個城市。我佩服那些能真心喜愛都會一切的人。
     
我永遠不會再踏進怡客了!我無法忍受連音樂選擇都不細心的咖啡館,它讓我心情可以糟一整天。
     
無法接收文字,我又來到計中寫心情札記,新的網速讓我心情稍稍好轉,我可能有那麼一點愛上新的科技了,為了報答,我要把以後所有的文字傳到雲端硬碟上。
     
明天要去瑞芳一帶流浪,想找一間可以看到星星的小學的司令台,過一晚上。
     
願你我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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