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oTa

我們用眼睛在中山室找了幾分鐘，都找不到洞拐六，真的是見鬼了，勞排還說收假狀況良好，這罐麥香奶茶難道是尋我們開心嗎？

「喂，同學，」阿德問一個六班的同學：「你們家的天兵嘞？」

「天兵昨天去住院啦！沒回來。」

「住什麼院？他休假被車撞喔？」

「不是被車撞，他人好好的，他休假時跟組長回報他要去北投住八夭八。」

「哇靠，真是一招比一招狠喔，謝謝，我瞭解了！」

我們問阿德什麼叫做去北投住八夭八，阿德說八夭八(818)是國軍的精神病院，似乎住一段時間就可以退伍，因為心理狀態被判定不適合當兵。

「所以洞拐六要跟那些精神病患住在一起喔？」阿慶問：「本來不是肖ㄟ住久也會變肖ㄟ吧！」

「說不定人家覺得去八夭八比去金門好阿，八夭八住幾個月就退伍了，去金門，喝十一個月的銅油也會死翹翹吧！」

「幹阿德你真酸。」

原來沒有人逾假是排除洞拐六後的結果，想到洞拐六在結訓前使出這招，不禁覺得其實他挺聰明的，與其在金門天天給長官搞軍紀案件，不如安安靜靜在八夭八待上幾個月，現在國軍這麼看中「本單位已___日無肇生軍紀案件」，哪個單位接收到洞拐六，長官就要挫著等那個紀錄歸零，洞拐六自己不去住八夭八，單位的輔導長也會想盡辦法把他送過去。

這時勞排走進中山室。

「各位飲料喝完了嗎？喝完的做好資收分類，」勞排說：「所有人注意到排長這邊，明天就是各位撥交的日子，班長會把各位帶到你們之後的單位，等一下，我會幫各位排乘車隊型，明天，你是哪一車的就去坐那一車，各位對撥交還有沒有什麼問題？」

「排長我有問題！」洞兩夭舉手。

「什麼問題？」

「報告排長，我們要把鋼盔、S腰帶、防毒面具帶下去部隊嗎？」

「各位注意到排長這邊，鋼盔S腰帶和防毒面具都是連上的經理裝備，下部隊還會提供，不要把連上的經理裝備帶下去！還有人有問題嗎？」

洞兩夭又舉手。

「嗯？」

「報告排長，我們要把臉盆和鋼杯帶下去部隊嗎？」

「臉盆和鋼杯都是連上的經理裝備，不能帶下去，肥皂盒是你自己買的，自己帶走，這樣，清楚嗎？」

「報告排長清楚了！我還有問題......。」

這時底下開始竊笑，洞兩夭不知吃錯什麼藥，今天問題特別多。

「嗯？」

「報告排長，枕頭和棉被要帶下去部隊嗎？......我怕下部隊沒有床具可以睡覺。」

「我不是說過了，經理裝備是連上的財產，不能帶下去部隊嗎？枕頭和棉被下部隊一定會提供！」勞排顯得很不耐煩，「洞兩夭，你有問題就先問鄰兵，再這樣問下去，都沒時間排乘車隊型了......，我看你乾脆把鋁床拆掉帶下去部隊算了。」

「報告排長我知道了。」

「沒有問題的話，現在，所有人起立之後往連集合場移動......，起立！」

我們在連集合場排乘車隊形，阿慶、阿德和傑哥都不同車，三個人的單位都相隔非常遠，我和海巡的同學待在原處，明天我們不用搭遊覽車，海巡會派幹部來成功嶺帶人，我則是待在步一連等步校那邊開訓。

這是各奔東西前的隊形，我看了看傑哥，看了看阿德，看了看阿慶，我們相視而笑，這個月，就這樣結束了，明天，我們要前往人生的下一站，那裡有新的夥伴在等著我們。

「各位記住你現在的乘車隊形還有帶隊幹部的名字，明天叫到你的車次就馬上出列，絕對不要坐錯車！」勞排看了看錶，說：「現在離就寢還有一點時間，排長給各位下去整理行李，還有，檢整一下自己的服裝儀容，你那位鬍子長成那樣丟不丟臉阿？你以為自己是金鋼狼喔？不要走出成功嶺是破破爛爛的，明天早上我會做服儀檢查，瞭解嗎？」

「瞭解！」

「稍息之後，所有人上樓，兩夭兩洞時，所有人床前就定位......，稍息！」

上樓後，阿慶和阿德在寢室整理行李，我和傑哥鬍子都太長，我們拿著刮鬍刀到浴室刮鬍子。部隊平日五查都會檢查服裝儀容，我和傑哥常是服儀不合格人員，都是因為鬍子，我是因為懶惰，傑哥則是因為鬍子本身太粗，稍微用點力就會刮破肌膚，傑哥手下留情，一日不刮鬍子，隔天就真的像金鋼狼一樣。

在新訓的同袍中，我和傑哥最好，不只因為我們是鄰兵，常會互相幫助，也因為我們共用一個內務櫃，平常休息時間，我若不是在寫信，就是在和阿德「練肖話」，常常迷彩服隨便往衣架上一披，就晾在毛巾桿上，或是小帽往內務櫃一丟，等會要下樓集合，不知往哪裡找去，傑哥總是會利用時間把我們的內務櫃整理好，迷彩服和運動服的袖子沒有打結，他會幫我打，衣服送洗回來通常皺皺的像是鹹菜干，傑哥整理內務櫃時，會順便把衣服表面的皺紋給拉平，幸好有傑哥，我看起來還像是體面的軍人。

新訓中期，我想出一個方法騰出腦袋的空間來想自己的事，「別人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別人戴小帽你就戴小帽，別人紮防毒面具你就跟著紮，總之，不要跟別人不一樣，從此，我就不再特別記憶值星官剛剛上樓前跟我們講過什麼話了，我放任「部隊裡的腦袋」空轉，久之，時常會有天兵的舉動，像是釦子釦錯洞，刺刀紮反邊，也是多虧有傑哥的提醒，我才沒有變成「天兵洞八五」。

我想我和傑哥的情誼已經超過「同袍」，因為共用一個內務櫃，加上身材相仿，我們常分不清這是誰誰誰的迷彩衣、迷彩褲，運動服和草綠內衣也是混著穿，全身上下我們可能只剩內褲沒有交換過吧，因此，叫我們是「同褲」、「同襪」或是「同內衣」，都不為過。

為了感謝傑哥平日的照顧，我訓練自己一定要記得兩件事，就是晚上洗完澡幫傑哥把水壺打滿水還有刮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