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oTa

安檢完，勞排打算同步進行理髮和上營站，理髮那邊由邢靖元和王文轍主導，我和方家佑輪流帶新兵上營站買日用品，再把他們從營站帶回集合場旁的樹下理髮。

「三班和四班聽到排長這邊，」勞排對三班和四班新兵說：「東西放在原地，貴重物品帶在身上，到我手指方向找葉竟源班長！」

我向三班和四班新兵使個眼神，他們愣愣地走了過來，嚴格來說，我還沒受訓掛階，還不能叫「葉竟源班長」，我還只是二兵，照理說二兵不能帶兵，但因為人力不足，加上樹立威信的緣故，幹部們都叫我葉竟源班長，我也悶不吭聲地認了，在新兵面前，我還是會自稱是班長。

「三班和四班新兵，在我面前成四個班排好，」這是我第一次對新兵發號施令，都是前一晚上臨時想的，「橫的叫作『班』，直的叫作『路』，懂嗎？」

沒有人回答我，每個人都愣在原地，當下我真領悟到頭髮理光智商掉一半的道理，不懂可以問嘛，難道我會吃了你嗎？我努力在他們面前比手畫腳解釋「路」和「班」的差異，一邊口頭誘導他們排成我想要的方隊，被我點到的新兵彷彿屁股很重，移動個幾步又遲疑在原地了，最後，我放棄了，直接用手把他們「拎」到定位。

二十四個人，六乘四方陣，就把我搞得滿頭大汗，我真想把他們交給邢靖元「調教」一番，至少，聽得懂口令再交給我吧。

「所有人聽口令，向右轉。」我的口令下得還不算道地，稍贏方家佑而已，我說向右轉，還是有人轉向左邊，不然，就是木木不動，彷彿腳指紮根在柏油路面似的。

「各位，我說向右轉耶！沒說向左轉，你為什麼不跟著轉阿？」

仍是沒有人回答，我感到這群呆頭鵝似乎打定主意要讓我擺布了，但我並不想像玩傀儡一樣在他們每個關節上綁上絲線，我希望他們自己動作，拎來拎去，我也是會累的。

「葉竟源，你那邊要不要出發阿？」勞排大叫。

「要走了！馬上！」

我走到那個木木不動的新兵旁邊把他轉向右邊，「喂，腿是你的，等下你最好乖乖的跟大家走，不然，我就叫更兇的班長來對付你，知道嗎？」

「知……道了。」他兩眼像死魚那樣呆呆地回答我，心神不知飛哪去了。

我苦笑，走回隊伍的左側，「起步──走！」

「大家試著對著腳步走，一是左腳，二是右腳，我喊一你們踏右腳，喊二，你們就踏左腳，懂嗎？」我問。

「懂……」隊伍裡總算發出蚊子般細小的聲音，我已經很感動了。

「一、二……一、二……一、二、一、二、一、嗯……，再來一次，一是左腳，二是右腳，不要搞錯，一、二……一、二……」

大部份的人很努力地看自己的腳有沒有跟著節拍走，我暗笑在心裡，自己動哪隻腳還需要用眼睛看嗎？眼睛是用來看前方有沒有障礙物或是地上有沒有坑洞的吧，果不其然，隊伍走到一半就解體了，變成一個二十四多邊形。

當下我也懶得再停下來整隊，想到還要「拎」出一個六乘四方陣就累人了，二十四多邊形一路前往營站，我在營站門口要他們停下。

「給各位十分鐘的時間，進去營站買清單上有寫的日常用品，不准買食物，不准買飲料，懂不懂？」

「懂……」

「可以大聲一點嗎？」我覺得自己真像幼稚園老師。

「懂！」

「十分鐘後此地集合，開始動作！」

新兵進去營站買日常用品，接下來五分鐘，便是我的休息時間，因為勞排叮囑過我，五分鐘之後就要進去營站趕人出來，不然他們一定會賴在營站不走，於是，我坐在營站外的板凳上喝水歇息，我沒有直接進去營站買飲料的原因是，我不想讓新兵看到我比他們多出的這項權力，我命令他們不准買飲料，自己卻喝飲料，這算什麼呢？從小老師要我們嚴以律己、寬以待人，現在在軍中，因為階級的緣故我沒法做到這樣，至少，我可做到平等對待吧，他們喝水，我自己也喝水。

五分鐘到，我進去營站趕人，此時，營站滿滿都是新兵，每個人都光頭，長得一模一樣，也是我傻，忘記在我們連的新兵身上「做記號」，現在可好，不知道誰是誰。

「兵器連新兵注意到班長這邊，集合時間還剩下三分鐘，所有人動作加快！」

這是兵器連蕭名順學長的聲音，原來，不只是他有這個困擾，我學著他在營站裡大喊。

「步一連新兵注意到班長這邊，五分鐘之後到門口外集合，動作加快！」

一群排隊的新兵向我這方向看，仍是不知道誰是誰。

我走出營站，乾脆就在門外等著算了，總有幾個步一連新兵認得我的樣子吧，過了三分鐘，八個出來了，在我身邊圍了一圈，也不知道要主動排好，演母雞帶小雞嗎？

幸好十分鐘後所有人都到齊了，不必再進營站人海中尋人，「大家表現不錯，都有時間概念。」我誇獎他們，聽起來很笨拙，他們給我的回應果然很冷漠。

「所有人在我面前排四個班，像剛剛一樣，大家繼續維持好表現！」

去一趟營站，雖然不能買食物飲料，他們心情看起來好些，那個木木不動的老兄泥巴般的死魚臉像是被神吹了一口氣，他在笑了，並且，竟然聽得懂我向右轉的口令，營站果然是個有生氣的地方，我猜那個木頭老兄應該是結帳遇到小杏吧。

我把方隊帶回連上，算一算這一趟竟然耗掉二十二分鐘，勞排有點不耐，「葉竟源阿，不要對他們太好，你也知道，第一天和第二天行程很緊，你要兇一點用趕的，像趕豬趕雞趕鴨子那樣，照你這樣龜速，部隊今天不可能理完頭髮！」

「排長，我盡力去……兇他們。」

「你說的，」勞排說：「不要再拖到我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