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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週,我幾乎是掐著你們脖子、拖著你們前進,」卓飛虹繼續説:「目的就是要讓你們知道誰才是真正的老大,種下深深的恐懼。」

「士官長,我一直想不透為什麼在第三天要讓所有人全副武裝罰站到就寢?」

「沒有為什麼,」邢靖元這時插嘴:「士官長故意的。」

「故意的?」

「嘿嘿,確實是,」卓飛虹說:「那段時間大家的假積很多,放不完,但又有接兵哪,所以我就跟連長說讓大家都外散宿,我一個人在連上看兵就夠了,就我一個人看你們一百五十三個人。」

「難怪那天都看不到其他幹部。」

「那時我們都出去HAPPY啦!」邢靖元說。

「一個人要看住一百五十三個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集中在中山室,」卓飛虹說:「我說過,第一週最重要,所以我故意找個碴,讓所有人都全副武裝站到就寢。」

當下我聽得心裡恨癢癢的,真想拿邢靖元的頭去撞卓飛虹的頭。

「別恨我,這是必須的,」卓飛虹說:「我不這麼做的話,這些小毛頭根本帶不動你們,勞吉霖之後帶得順,就是因為我當初給你們心裡種的恐懼還有點作用,懂嗎?」

「王排也很兇阿,但我們就不服他。」

「王守餘是沒有腦的肥豬,他不在士官長的討論內。」邢靖元說。

卓飛虹淡淡地笑,同意邢靖元的說法。我有點訝異邢靖元怎麼會那麼直接地叫王守餘肥豬,階級的緣故,士官批評軍官,多少還要帶點保留吧。

「你就看吧,看看勞吉霖最後會不會被兵騎在頭上,」卓飛虹說:「不好,跟你講那麼多,壓箱寶貝都沒了,這樣吧,竟源,你受訓回來第一個禮拜,給你揹揹看值星班長,如何?」

「士官長,我......」

「帶兵心法都講給你聽了,你不會比王守餘和勞吉霖笨吧?」

「士官長,他不是我們的人。」邢靖元插嘴說。

「什麼?」我和士官長同聲說。

「李承翰跟我講的,前幾天他去辦餉,查到葉竟源的線調到二營去了,」邢靖元說:「他步校受訓完會在二營下部隊,哪一連還不知道,總之,他不是我們的人。」

「這樣阿!可惜了,」卓飛虹說:「埋沒人才。」

「為什麼士官長說埋沒人才?」我問。

「二營接訓量不大,而且阿......,嘿嘿嘿,」卓飛虹又變成頑皮的笑臉,「你有沒有女朋友阿?」

「有。」我納悶卓飛虹怎麼突然問個不相干的問題。

「那就安全些,」卓飛虹拍拍我的肩,「二營怎樣,我也不方便評論什麼,你下部隊就能親身體會了,走吧,部隊都要集合用餐了,你搭在我這裡這麼久,勞吉霖要說我寵壞學弟了呢!」


和士官長這麼一談,更覺得幹教育班長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卓飛虹口中的「經典管教法」似乎很有理,他指出了一條明路給我依循,但我很難說服自己走上這條路,營造地獄般的第一週?何必呢?不過就跟新兵在成功嶺相處一個月嘛,非得搞得那麼緊張兮兮?但轉念想想,就是因為卓飛虹不把管教這件事等閒視之,我才會對他深深折服,無論是基本教練還是帶兵,他都認真地去思考、經營,才能做得出藝術的高度。

找碴,然後製造第三天的中山室煉獄,這次休假我一定要跟阿德和傑哥說,他們一定會跟我一樣目瞪口呆。

鬼魅般的士官長!

這次談話,我也搞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步一連的權力結構關係,首先,連長伍長億是一連之長,階級最高,是權力的核心,儘管他成天躲在連長室,站出來教訓幹部,也沒有人敢放一個屁,和連長在同一等級的是士官長,這跟兩個人都是「連級」沒有關係,輔導長是連級,卻常常被連長盯,士官長和連長同等級靠的是交情,連長在連上只跟士官長徵詢意見,或者說,他在連上只有士官長這個朋友。

底下的士官和軍官只要離這權力核心愈近,感覺上,地位可能就愈高,於是我終於理解為什麼邢靖元這個上士敢和連長一樣自命是糾察隊,他仗著跟士官長親近,到處挑幹部的小毛病,還有大剌剌地坐在部隊後方拿沙輪機磨木塊,一點也不把勞排放在眼裡。

看清了這樣的權力結構,我不自覺地感到噁心,幸好,我只要再忍受邢靖元一個多禮拜,就要遠離這個風暴圈去步校受訓了,我想起邢靖元說的──

「他不是我們的人!」

我們的人?你們的人?那時,我為他的切割感到一絲難過,同一個連內還分你們、我們?但現在回想起他的切割,再想想軍旅生涯的前方儘管充斥的未知,也比到退伍前都待在這烏煙瘴氣的步一連還要自在許多。


我亟欲探求管教新兵的藝術,但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和新兵相處的機會非常的少,主要原因仍是我的二兵身份,只有掛階的班長才能帶兵,在人力吃緊的時候,值星官還是會要我帶兵去上廁所,帶打飯班作業,在路上遇到新兵,他們仍是會向我問「班長好」,但我很肯定他們不會記得我的名字,就像我新訓剛開始不記得方家佑的名字一樣,他們問候班長好,乃是因為我頭髮比較長的緣故。

關於管教新兵,我只能多跟幹部請教,上上下下問了一遍,卻沒有得到讓我滿意的答案,我猜可能是因為他們不像卓飛虹那樣在新訓時就在我心中樹立崇高的形象罷,他們帶過兵,帶得不見得好,又或者是,他們根本不把帶兵當一回事,帶兵就帶兵,還要做研究、寫論文嗎?像是王文轍就說:

「跟兵沒什麼好說的,兇就對了,兇他們才會怕你!」

王守餘(我本不打算徵詢他的意見,是他自己插上話的)語重心長地對我說:

「跟兵不要太好,我當排長這三年的經驗是,你對他們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排長,真的有這麼誇張嗎?」

「跟他們當朋友,你有聽過朋友命令朋友的嗎?還有阿,他們根本不會把你當什麼朋友啦,他們會取得你的信任,然後再捅你一刀,我有個朋友在中坑當排長,就是被阿兵哥搞一個酒駕,現在退伍了,」王排說:「這種地方,別指望跟兵交什麼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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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大鯨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