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oTa

晚上是入伍生盥洗的時間，一二三寢輪流下去洗澡，洗完澡的就做打掃工作和打電話，幹部們知道入伍生好逸惡勞，分頭下去巡邏有沒有人偷懶聚在寢室聊天，短短十分鐘就給我收到八張識別證，我把識別證交到中央值日桌，阮先健就拿著麥克風坐在值日桌指揮入伍生動作。

「注意！」阮先健說。

「注意！」入伍生複誦，所有人停止手邊動作。

「注意！注意還動什麼動阿！......今天有送洗迷彩服，把你的迷彩服用布條綁好、綁緊，寫上你的號碼，丟到樓梯口的洗衣籃，有沒有問題？」

「沒有！」

「繼續動作。」

阮先健是這週的值星班長，晚上的時間，值星官潘勁凱到營辦室開會，連上就由他坐鎮指揮，想到這是阮先健在連上最後一個禮拜，下個禮拜他就要去軍團支援了，連上的人力將變得更吃緊。

「竟源，剛去哪打茫阿？」阮先健問，「打茫」是軍中用語，意思是摸魚打混的意思。

「去收識別證。」我說，把收來的識別證放進抽屜裡，「學長，這些就交給你處理了。」

阮先健看我一下，「呦！菜鳥班長開始會修理入伍生了喔。」

我應付地笑笑。

「竟源，進去坐坐嘛！這裡空氣真糟糕。」

「現在不是要看入伍生打掃嗎？」

「沒差啦！現在是我在管的，他們敢在我眼皮下放肆嗎？」

想到阮先健對他們的兇狠模樣，我覺得進去休閒室休息一下應該還好，「學長，那我先進去喝杯飲料囉。」

休閒室冰箱裡有一堆沒喝完的飲料，都是休假返營的人帶回來的，我那杯一千西西烏龍青茶喝了兩天還沒喝完，一直冰在冰箱裡。

「桌上還有彭啟賢帶的五百塊黑白切，自己吃。」

「謝謝學長。」

我走進休閒室，吃了幾隻甜不辣，阮先健開門進來，坐在我旁邊，叉了一塊鹹酥雞，問：「學弟，最近洽工還爽嗎？」

「還過得去啦。」

「你該不會跟傅肥一樣開始在巴哥那裡睡覺了吧？」

「從來沒有過，」我說：「我只在巴哥那裡結帳和印拒絕往來廠商名單。」

「諒你也不敢，學弟，跟你講個好消息，」阮先健說：「連長要送你去泳訓。」

「泳訓？那是啥？」

「這幾年才開始的政策，我們的三軍統帥大總統喜歡游泳，國防部就要求軍人也要學游泳，會游泳的才能留守。」

我想到一句話，「上之所好，下必有甚焉」，但游泳真的可以要求到每個人嗎？

「我們不是陸軍嗎？」

「國防部覺得我們什麼都要會，天上飛、水裡游、地上爬，陸海空三棲，這就是長官的心理，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下下禮拜二你要去906那參加泳訓，連長今天已經幫你送資料了。」

「但是，泳訓不是讓不會游的人去的嗎？我小學是泳隊的！」

「果然！連長看得真準，他就是看你的體格像是會游泳才報你去的！」

「這是什麼道理？」

「上面會要求泳訓的合格率，訓練一週，結訓以前你要能游五十公尺，不限姿勢，上一梯合格率九十五趴，只有三個人沒過，旅長說我們自己送去的人一定要百分之百合格，不能成為別人的拖油瓶，所以說啦，直接送會游的去最省事了。」

「好吧。」

「不過你也別高興太早，這梯還不一定能成行，地點選在906的泳池，媽的，我昨天下午經過那邊，簡直是抹茶水，還沒派人去清！」阮先健說：「連長就是看泳池這麼髒，不一定會辦起來，才快點幫你爭取報訓。」

「有關係嗎？」

「每個連一年要送兩個人去泳訓阿，如果沒辦成還是算是有報過，這次報你去，十一月多連長要報怡如去，他咬定那時天氣會冷到爆，一定也辦不起來。」

我心裡只覺得楊柏樺這種心計真是小鼻子小眼睛的，就聽憑他擺布吧，泳訓聽起來挺爽的，幾個人能有這樣的軍旅體驗阿。

「學弟，我聽說......你之前在販賣機那狗幹入伍生喔？」

「嗯，他們沒經過同意就投飲料。」

「哈哈！」阮先健拍手稱好，「這些爛兵最怕你這種了，平常不講話，都在神隱，一出現馬上變臉，嚇破他們陰囊！」

「我是被激發的，不是故意要狗幹他們，」我說：「我還是希望能跟他們心平氣和地溝通。」

「學弟，麥假仙啦！真是看不出來，你會把阿兵哥幹到嚇尿，蛤！」阮先健說，一支手搭我的肩，「真的是長大了，翅膀硬了，雞雞是不是也硬了？」

說到最後一句，阮先健拿手上麥克風輕觸我胯下，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他對小卓的種種欺壓。當初是他帶我認識二營環境，深入認識後，看到他刁蠻的另一面，把情緒發洩在入伍生身上就算了，還百般佔小卓便宜，我看不慣他欺負小卓，暗自和他疏遠，現在在這休閒室裡，我隱隱然感覺到他的心態就是要把我變成像小卓那樣奴役的對象，他的作為觸動我對軍中學長學弟制最深的痛惡。

憤怒一下引爆，我轉身勾住阮先健的脖子，把他撂倒在地上，左拳往他肚子招呼，不知揍了幾拳，阮先健求饒：「好了好了！我剛開玩笑的。」

「你小心一點，少惹我！」我說。

阮先健彎身站起來，看得出肚子被我攻擊後很痛，他拍拍衣服，露出輕蔑的表情，「真是長大了，連學長都敢嗆了阿！」

我打算再過去揍他，他見狀又立刻賠罪，「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學弟不要那麼認真嘛！」

我離開休閒室，把門帶上，走廊上的入伍生仍然吵鬧，不知休閒室剛發生一場打鬥，揍完阮先健後我有一絲絲懊悔，不知他會怎麼報負今晚的事，又，在軍中這樣緊密的人際網絡裡，不可能避不見面，見面肯定尷尬，學弟打學長是軍中的忌諱，如今我因不想成為下一個小卓而動手，大家又會怎麼想？

唯一讓我安慰的是，下個禮拜阮先健要去軍團支援，退伍之前，我都不會再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