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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燈亮,後方車潮追了上來,一台賓士轎車超過我們,向前加速,經過四五個紅綠燈,終於被第六個紅燈攔了下來,我們一路都維持在領先群地位,快接近第六個紅燈,野狼哥突然降低速檔,我整個人像被吸盤像後吸一般,野狼靠著中轉速扭力自行前進,距離紅燈三公尺左右,紅燈讀秒還剩三秒,野狼哥踩進高速檔,轉油門脫離車陣。

「學長,為什麼你剛接近紅綠燈要轉低速檔?」我問,因為如果是我的話,就會直接騎到前面等紅燈。

「因為我騎的是野狼阿,」野狼哥說:「檔車最忌諱停下來這件事,你自己騎雲豹也知道,停下來就要打回空檔,再起步,所以我騎車的原則就是,雙腳不要落地。」

「這樣不會很危險嗎?」

「危險?怎麼會危險呢?我又不是中途把車停在路中間,」野狼哥說:「每條路都有一定的節奏,我們這些騎車的人就是要調整自己的速度進入每條路的節奏中,這樣才騎得順、騎得安全。」

「什麼節奏?」

「節奏就是路上車的速度,紅燈與紅燈之間的時間差決定了一條路的節奏,基本上,沒有人喜歡等紅燈,所以,懂得騎車的人會去了解這個這個燈號到下個燈號距離有多遠?該用多少的速度去騎才能減少自己在空檔等待的時間?」

「但是,誰會真的知道這個燈號到下個燈號的距離阿?」

「當然沒有人叫你邊騎車邊拿皮尺量距離,」野狼哥說:「我剛不是跟你說節奏就是路上車的速度嗎?速度在騎士眼中比距離更真實,我們必須在速度之間取捨,我騎野狼,就要在移動中決定該用什麼檔位騎什麼樣的路,去觀察路的節奏,然後讓你的速度維持在合理範圍,最高原則,不要讓你的雙腳落地,騎檔車是門在動中思考的學問。」

聽野狼哥這番解說,我感覺自己彷彿沒有騎過檔車一般,野狼哥從三民西路接建國北路,路邊兩個阿婆騎著菜籃車搖搖晃晃,並排講話,野狼哥送她們兩聲喇叭。

「為什麼要叭她們?因為破壞這條路的節奏嗎?」我問。

「那當然,不在路的節奏上行駛都是很危險的。」野狼哥說:「在路的節奏中講快或慢慢是沒有意義的,只有適不適合那條路的節奏,那兩個阿婆就不在這條路的節奏中。」

「那老人不就都不要上路了,世上哪條路適合他們的節奏阿?」

「為他們生命安全著想,他們可以選擇搭公車,或是走人行道,」野狼哥說:「不要小看老人,我剛認識一條路,一定會看老人怎麼騎車,因為他們往往是最熟悉這一帶區域的人,他們了解燈號何時變色?精確到已經內化成他們身體的記憶了。」

「嗯,資深真的有資深的大用。」

「那當然,菜鳥本來就該向資深者學習,」野狼哥說:「但資深往往也是那些破壞節奏的人,像是你剛剛看到那兩個阿婆,我在資深者身上看到兩個極端,他們要不是睿智,就是旁若無人地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建國北路經過中山醫學院便進入烏日區,路變得筆直,路口和車輛都少了,野狼哥微微加速,穩定地以時速七十前進,以往我自己騎這段建國北路都會偷偷飆到九十以上,因為知道測速照相機擺放的位置,我從來沒有因為超速拿過罰單。

「學長,為什麼不騎快一點呢?」我問。

「這條路有速限阿!」野狼哥大喊:「路邊有寫速限六十,我最多騎到七十才不會吃罰單。」

「有支照相機在中山醫附近的平交道旁,另外一支......」

「另外一支在高鐵站前五百公尺處,光日路交叉路口附近。」

「咦,學長你都知道嘛!為什麼不偷偷飆一下車?」我說:「難道這條車少又筆直的路還有什麼節奏嗎?」

「當然有節奏!」野狼哥說:「就算它空無一人,兩旁都是一望無際荒漠,牛羊吃草,它還是有節奏。」

「那我肯定跑去把雲豹改了,隨便都給它騎一百以上。」

「你可能以為危險性低就可以無上限地飆車了,但你別忘了,有法律規範這條路該怎麼使用,你應該遵守交通規則。」

「我是不是聽錯了,我以為學長你是目無王法的人嘞!」

「速限也是一條路節奏的決定要素之一,你不能因為車少或是知道測速照相在哪就隨意飆車,這是對這條路起碼的尊重,你想想,如果所有人上路前都知道測速照相在哪,在這條路上憑自己意思亂飆車,那麼這條路將不復有節奏可言,在我眼裡,法律不是為了傻子而設,它是最低限度的道德,別讓它決定你的人格品質,你超越它的方法就是明知道哪裡有漏洞,但你偏不要鑽,知道怎樣投機可以變成貌似的聰明人,但你仍堅持當個守法的傻子。」

野狼哥的解釋顛覆我對他的印象,我從沒想過他是個會守法的人,還守這種微不足道的時速限制,我是堅持不想當傻子的,但野狼哥因為加上「堅持」兩個字,讓我重新修正傻子的定義,也許那個投機的貌似聰明人,才是更傻的。

「學長,我想問一下,一條路的節奏真的有這麼重要嗎?」

「如果你要求效率這件事,節奏就非常重要,」野狼哥說:「節奏是我們在任何情況下舉措的依據,節奏的維持必須靠參與者的自我約束,這就像是在這世上,每個人都只關注自己自由的最大化,不去考慮其他人的自由如何死活,這樣的情況絕對沒有自由可言。」

「自由的前提是約束?」

野狼哥沒有答話,可能是風太大,他以為我在喃喃自語,這次的搭便車經驗讓我看到野狼哥的信念深化到騎檔車這件事,自由並不像我想像中那麼簡單,等同無拘無束,一群人的自我約束才能成就一群人的自由,我感覺這個被我視為牢籠的成功嶺因為今天的談話正要發生質變,自由並不像我想得那樣簡單,拘束也是。

我們行經高鐵站,轉進成功社區的蜿蜒田間小路,野狼哥速度放慢,跟路上載瓦斯桶的老爺爺速度差不多,隱隱然,我感覺到這位資深者向我顯示這條路最恰當的節奏──如何有效率的返營,又不干擾鄉間愜意悠閒的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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